第47章 第47章
外公家是两间卧室，平常曲直在书房的榻上睡。
大年夜，外面下着大雪，吃过年夜饭，叶立强和瞿岚把他们送回来没走，住在叶清的房间，曲直主动到客厅搭床，书房和客厅就隔着一道玻璃拉门。
已经过了零点，窗外的雪还在不停地下着。
叶清睡不着，心底忍不住难过，不知道那个世界的亲人是不是也在过年，没有她，会难过吧。
还有路直，不知道他会不会忘记自己。
怕他记得自己会难过。
又怕他不记得。
叶清拉开门，曲直也没睡，手机画面正是陈月的电话号码。
陈月和路与帆搬去了s市。过年，连一个电话都没给曲直打过。
叶清打开冰箱，拿了两个冰淇淋。递给曲直一个。
“人生中所有的遇见，上至父母下至路人，都是一种缘分。有的缘分很浅，只是眼神交汇最后擦肩而过；有的缘分很深，才会有长久的相知相伴。我觉得你和姓叶的缘分很深，不如你改姓叶吧，我觉得叶立强同志能高兴的半夜睡不着觉。”
“好！”曲直双眼含笑望着她。
叶清差点把手里的冰淇淋扔了，“我就是开个玩笑。”
“我也是。”
初一一早，全家人欣赏了一下叶清奔放的睡姿，左腿搭在榻背上，右腿搭在榻边着，没枕枕头，脖子和腰都扭着，一只手捂在眼睛上，被子早就在地上了，没一个人叫醒她，叶立强抿着嘴笑着拍了两张照片。
叶清九点多才醒，起来就喊落枕了，脖子疼，叶立强哈哈大笑，曲直已经找出来筋膜枪帮她按摩。
叶立强故意冷不丁一拍她，叶清一回头，疼得直哼哼，倒是治好了落枕。
中午饭做好了，外公拿出饭盒，装了几样菜和饺子，叶清乖巧地把柜子里的酒递给外公。
“爸，你是要去乔叔家吧，别去了，乔叔看见你估计挺难受的。”
瞿岚皱着眉，不想老爹去受冷言冷语。
乔楠去世后，法院的赔偿乔父处理了女儿的资产后很快都赔付了，外公曾去看过乔父，挨了骂。
“这么多年的老同事、老朋友了，今年成了孤家寡人，去看看吧！不然我这心里也难受，要是骂了我，反倒让我心安。”
“外公，我陪您去。”叶清挽住了外公的胳膊。
“我陪外公去吧！”曲直抢着道。
“不用，我一个人去。”
瞿岚抓住了父亲手里的袋子，“不行，您要一个人去，我就跟您去。”
叶立强劝道：“带两个孩子去吧，热闹一会儿。”
瞿乔两家都是一楼，各把一角，瞿家在东边，乔家在西边。
乔家门前厚厚的雪还没动过，进了院子，曲直拿起院子角落里的扫帚就开始动起来。
叶清把头上的帽子戴到了曲直的头上，才随着外公进了屋。
屋子里都是烟味，除了烟味倒是没有别的异味，电视声很大，乔永志正坐在坐发上，双眼紧闭着，餐桌上放着两个不知道放了多久的菜和馒头，馒头已经干巴变黄，烟灰缸里插满了烟屁股，马上就要装不下了。
外公站到乔永志面前，试了试他的鼻息。
“你干什么！”乔永志睁开眼，挥开了外公的手。
“试试用不用给你叫救护车。”外公坐到沙发上，不紧不慢摘掉围巾。
“不用你可怜我，不欢迎你。你走吧！”
叶清找到遥控器，把声音调小了，拿出酒放在乔永志眼前故意晃了晃。
“乔爷爷，您陪我外公喝两杯吧，我外公好不容易想到的理由，要不他晚上馋得睡不着觉。”
乔永志欲言又止，听到了外面的扫雪声，站起来在窗户向外看，“谁在我家外面？”
“我弟弟。”叶清把一样样菜摆在茶几上。“您家有新筷子吗？过年得用新筷子才行！”
“在油烟机右边……的橱柜里。”
乔永志说了一半就后悔了，已经说了收不回来，就坦然地坐在沙发上了。
叶清找到了筷子，刷了两个白酒杯，露出甜甜的梨涡，“您两位聊着，有什么需要叫我，我去收拾一下厨房。过年吃得多，不消化，需要运动运动。”
外公给他倒了一杯酒。
“扫雪的是路与帆的继子。”
乔永志像吞了只苍蝇般难受，一口把酒干了，骂道：“你个老王八蛋，大过年的，你成心给我添堵！”
外公又给他倒了一杯，抬手用自己的杯和他的杯碰了一下。
“另一个可怜孩子罢了，亲妈对他不管不问，后爹就更别提了，跟孩子计较什么！”
乔永志叹了一口气，“我能跟他计较什么。”
“我想着过完年，叫上老王、老陈，咱们几个老光棍出去散散心吧！去看看大好河山。”
“走不动了，离孩子们太远，不踏实。”乔永志摇了摇头。
“那去我家总成吧，像以前一样喝喝茶、聊聊天、下下棋。”
“没脸见你家的孩子啊！”乔永志又长叹了口气。
外公无奈道：“那我来，你别骂我行吧！”
“带酒菜来，我就不骂你！”
“你这个老东西都快走不动路了，还想能占便宜呢！”
两个老爷子慢慢喝着，曲直扫完了院子内外的雪，脸冻得红扑扑的进来了，乔永志将自己的酒杯递给了他，“尝尝？”
曲直愣了一下，豪爽地一饮而尽，被呛得直咳嗽。
两个老爷子哈哈大笑，都回忆起以前的峥嵘岁月，冬天要是有口酒暖身子，可是很不容易的。
叶清帮曲子摘了帽子，给他倒了杯茶，和他一块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乔永志又把酒杯递过来，“一杯尝不出滋味，第二杯再品品。”
叶清蹙起眉，没说话。曲直看向她，她微不可见摇了摇头。
曲直忙道：“爷爷，我不喝了，酒不好喝。”
“姐姐管弟弟，天经地义。”乔永志笑着摇了摇头，苦笑道：“你也算命好。”
一瓶酒都喝光，外公领着他们告辞。
出了院门，风一次，曲直才想起把姐姐的帽子忘在了屋里，让叶清和外公先回。
“爷爷，我把帽子忘在这了。”刚进门，曲直喊了一声。
帽子在沙发上放着，曲直拿起来刚转身。
“你坐下，咱们俩聊几句。”
曲直瞪圆了眼睛，无措地坐在了沙发扶手上。
“路与帆，对你好吗？”
乔永志双手拄着拐棍，下巴撑在手上，视线余光都没给他。
“我和他没见过几次。”
“路与帆心狠，我的外孙是他杀的。你以后离他远点吧，虎毒尚不食子，你还不算他的子呢，我今天喝多了，这算是你帮我扫院子的谢礼。”
曲直欲言又止。
“你走吧！以后别来了。”
乔永志颤颤巍巍站了起来，回了房间。
初十，外公去找乔永志下棋，发现他家的门从里面锁着。
以为是前一天输了棋不想理他，摇了摇头回家了。
过了几天，发现锁还在，院子里连个脚印都没有，连忙报了警。
乔永志在家里自尽了，留了遗书，觉得人生无趣，将所有遗产留给了曲直。
曲直不敢相信，警察反复盘查了曲直很久，但他一直和叶清在一起，没有作案时间。
乔家已经没有什么亲戚了，曲直不想要遗产，跟警察说捐给慈善机构，但还是以孙子的身份为乔永志披麻戴孝。
路与帆从s市回来了，也站在了家属回礼区。
乔永志的学生很多，两人都是面无表情回礼鞠躬，直到拜祭的人都走了，两人一句话都没有说过。乔永志火化后，路与帆就回了s市。
头七，曲直独自在乔家院外的十字路口给乔永志烧了纸。
回到乔家，面对的乔永志的遗像，扑通一声结结实实跪在了地上，蚊子般的声音从他嘴里吐出来，“对不起，不是路与帆，是我。”
曲直眼泪慢慢地流下来，手紧紧抓住了自己的衣服，随后狠狠扇了自己两个巴掌。
“当时我妈妈已经崩溃了，没有路与帆，她就真的疯了，妈妈在精神病院的时候什么都不知道了，失禁了嘴里还念着路与帆的名字，是我给路与帆打的电话，妈妈见了他就一点点好了，可他不离婚，妈妈又开始伤心。路与帆早就找好了方法却下不了狠心，是我将您外孙换药的敷料上沾上了细菌。”
曲直十分愧疚，泪流满面，头重重磕在地上，“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没想到这么做会逼疯您的女儿，害了她，也差点害了姐姐一家，间接也害了您，我不会再做这样的事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叶清发现很晚了曲直还没回家，过去一看，曲直满脸泪痕跪在地上睡着了，旁边是一瓶高度白酒，已经喝了一大半。叶清叫醒他，他又开始哭，一直念叨着自己错了。
“你是错了，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喝高度白酒，再喝就揍死你！”
还好离着近，叶清把死沉曲直扶回家，累出了一身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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