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二六章家书
十月的兰姆伽依旧阳光灿烂，但夜晚已经有些凉了。
夜色朦胧，灯火昏黄，六十六团的营地里不时会响起潮水班的叫好声。
在营地的食堂里，廖黑牛又讲起了评书，引得众将士把个食堂内外围得水泄不通。
“话说完木陀赤、完木陀泽两个番将把董先一路人马诱到营前……”
廖黑牛讲的是《说岳全传》，断断续续地讲到了“演钩连大破连环马，射箭书潜避铁浮屠”这一回，已经吸引了不少听众。
毕竟，再新颖高效的丰富训练都是艰苦的，劳累了一天的将士们能在疲惫时听一段评书，倒也是种享受。
“那董先率部追到金兵大营前，正欲大开杀戒，却突然听得一声号炮响起，”
廖黑牛坐在饭桌前，讲得唾沫横飞，抑扬顿挫的声音倒有些功底，“只见两员番将左右分开，让出大门来。那大门早已打开，三千多番兵便策马杀将出来……诸位，那番兵所骑之马却一些与众不同！你要问有啥不同？请听我细细道来！”
说着，廖黑牛停了下来，目光缓缓扫过扫众将士，突然拿起面前的惊堂木“啪”地拍在桌面，“但见那马身都披着生驼皮甲，马头俱用铁钩铁环连锁着，马军兵俱穿着生牛皮甲，脸戴着生牛皮做成的面具，只露得两只眼睛出来……那番兵阵列俨然，每三十骑排成一排，一排弓弩，一排长枪，一排长枪，一排弓弩……共是一百排，策马疾冲而来，好似洪水猛兽一般，把董先五位将官连同五千军士一齐围住，便是枪挑箭射……”
“师长好！师长好……”
廖黑牛正讲得兴起，却听食堂外面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问好声，连忙声音一顿，起身往外望去，却见周围的兄弟已经让开了一条路来，廖师长带着三五个军官卫兵走了进来，正好地打量着自己。
“黑牛，”
陪在廖师长身侧的李四维连忙给廖黑牛介绍起来，“这位是我们师的师长，也姓廖。”
“是廖长官啊！”
听完介绍，廖黑牛连忙笑呵呵地迎了去，“长官，我也姓廖，算起来我们还是家门儿呢！”
“呃……”
廖师长一怔，也露出了笑容，学着廖黑牛的四川话，“家门儿，你的书讲得好啊！值此国难之时，该多讲讲岳武穆这样的民族英雄！”
“那是！”
廖黑牛何时怯过场，闻言，笑呵呵地接过了话头，“兄弟们该多听听民族英雄的故事，那样才能更英雄嘛！”
“好！”
廖师长大赞一声，笑呵呵地拍了拍廖黑牛的肩膀，“你接着讲，我也来听听。”
“好嘞！”
廖黑牛答应一声，一转身便大步流星地走回桌边坐下，清了清嗓子，拿起惊堂木“啪”地又是一拍，“且说董先杀敌心切，不慎了番兵的诡计……”
夜渐深，廖黑牛抑扬顿挫的声音依旧在食堂里回荡，不时引得一阵阵叫好声。
“……不知哈迷蚩如何回答，又不知那两人果有何事来见兀术。”
廖黑牛将一回评书娓娓讲完已是深夜，末了又“啪”地一拍惊堂木，“正应了那句古话：浑浊未分鲢与鲤，水清方见两般鱼……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廖黑牛讲完了，但众将士都是一脸意犹未尽的样子，可是看看依旧坐在前排的廖师长，却又不敢起哄。
“很好！”
廖师长突然大赞一声，站起身，“啪啪”地鼓起掌来。
“啪啪啪……”
众将士一愣，纷纷起身，鼓起掌来，一时间掌声如潮。
“四维呐，”
回头扫了一眼神色振奋的众将士，廖师长又望向了李四维，不无唏嘘，“这样的活动可以多搞些，不能让兄弟们变成只知道训练的木楞汉，否则，士气很快要低落下去的！”
“是！”
李四维连忙点头，稍一犹豫，“职下也觉得，多听听这样的故事，兄弟们的脑瓜子会变得灵活些……”
“嗯！”
廖师长点了点头，转身抬起手压了压，“兄弟们，今天刚刚接到命令，我部在完成兰姆伽的训练之后将移防雷多……那里的环境更接近缅北，更适合我们的强化训练。”
说着，廖师长声音一顿，再次环顾众将士，“所以，面做出决定：自这个周末起，各部暂停工事修筑的训练科目，我们的训练重点将放到政训宣传……”
兰姆伽的丘陵确实与缅北丛林的环境存在着巨大的差异，修筑工事的训练已经取得了一些效果，却再难有提高的空间，所以，面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先抓好政训工作，为移师雷多做好准备。
“是！”
听了廖师长转达的命令，众将士自然欢欣鼓舞。
“四维，”
将众将士神情振奋，廖师长也是笑容可掬，一望李四维，“或许美国人说得对，应该适当地在部队里搞些娱乐活动……今天听孙师长说，他们师准备搞一个京剧团，所以，我们师也不能落后啊！”
“是！”
李四维连忙允诺，“请师长放心！我们团虽然搞不了京剧团，但组织些娱活动还是莫得问题的！”
“好！”
廖师长笑着点了点头，转身走，“让兄弟们都散了吧！毕竟都是军人，娱乐当有度！”
“是！”
李四维连忙答应一声送着廖师长一行出了食堂。
送走了廖师长一行，李四维连忙回了食堂，却见众将士还在拉着廖黑牛聊天，不肯散去，便站在门口笑骂了一声，“龟儿的，一个个还不滚回去睡觉，明天不准备训练了？”
“这走，这走……”
闻声，众将士回头一望李四维，讪讪而笑，做鸟兽散了。
自此，欢声笑语不时会在各部营地的夜空响起，让整个兰姆伽的夜晚都热闹了许多。
过了两日，又到了星期五，训练结束，李四维便匆匆赶回团部，召集众将商议搞娱活动的事。
这事不难，早在白果镇整训的时候，六十六团搞过，哪怕只是组织兄弟们唱唱歌也算娱活动啊！
在会，众将踊跃发言，雷恩尉提议搞个篮球俱乐部，郑三羊提议搞个话剧团，陈怀礼提议多搞场晚会……各种提议，不一而足。
最终，李四维拍了板，“都搞！你们想搞啥自己去组织，只要不搞出乱子行！”
这不是撂挑子，只是，团里三千多人，兴趣爱好各不相同，莫得必要去规范，只有一个原则――不能闹出乱子！
这和在学校里搞社团是一个道理嘛！
闻言，众将都是跃跃欲试，谁还没个兴趣爱好？
不过，要较起真来，李四维还真没啥兴趣爱好，从骨子里来说，他是个宅男，如果说读书也算兴趣爱好的话，他勉强还有这么一个。
让众将折腾去，李四维自回宿舍去了。
今天是周五，廖黑牛多半要跟他们一起过来的那些将校去镇潇洒，毕竟，现在的国内一片凋敝，可没得这样的机会。
宿舍里灯火昏黄，水已备好了，食物已经了桌：三份用铁制餐盘盛好的面包和罐头汤，袋装的饼干和三杯冒着热气的咖啡。
饭桌边，两女凑在一起，正神情专注地读着一封家信，突然听得脚步声在门口响起，连忙抬头望向了李四维，笑容粲然。
“四维，”
宁柔扬着手里的家信，神情透着无的自豪，“你快来看看，千生和安安都会写字了！”
“来信了？”
李四维一愣，连忙快步走向了桌边，满脸惊喜，“你们啥时收到的？”
“今天下午，”
宁柔笑着把信递给了李四维，“一共有四封，还有一张照片……”
“照片还有九月呢！”
伍若兰拿起一张照片递到了李四维面前，伸出纤细的手指指着照片正襟危坐在央小板凳的小丫头，“你看！这像个小大人嘛！”
“哦，”
李四维的目光顺着伍若兰的手指落在了照片，粘在了那个粉雕玉琢的小丫头脸，鼻子突然一酸，握着家信的右手也轻轻颤抖起来了。
这是九月啊！
她还没有见过他爹长什么样子呢！
“四维，”
察觉到了李四维的异样，宁柔连忙抓住了他的手臂，温柔地笑了笑，“你放心吧！九月很好，爹妈他们把她照顾得很好，千生和安安也把她当宝贝宠着呢！”
说着，宁柔轻轻地抽出了李四维手里攥着的家书，展开递到了李四维面前，“你看，两个娃都把照顾妹妹的事写在信了……”
“哦？”
李四维勉强笑笑，接过信，好地看了起来。
信纸写了两段话，面那段是千生写的，字体有大有小，字迹也有些扭曲；下面那段是安安写的，字体大小要匀称一些，一笔一划也要工整些。
两段话都很简单。
面写着：爹、娘，我很好，二妹、三妹也好，我会好好照顾她们，你们莫担心，好好打鬼子……
下面写着：爹、娘，安安很好，爷爷奶奶也好，外公外婆也好，哥哥也很好，妹妹也很乖，我和哥哥会保护她，会带她玩，我们都会好好的，你们要早些回来哦。
“呵呵……”
看完信，李四维抬头一望两女，强自一笑，眼眶却已经湿了，“两个娃真了不起！这么小能写这么多字了……我这两个娃都是神童！”
“是呢！”
两女连忙点头，笑容透着自豪，眼眶却已红了，“也是爹教得好……”
世间少有天生的神童，但好的家教却能创造出不少神童。
“呵呵……”
李四维笑着放下了那封信，又拿起了那张全家福，盯着照片央的小女孩喃喃自语着，“以后，我的九月闺女肯定也是个神童呢！”
李四维专注地看着照片，两女静静地望着李四维，房间里很静很静。
“咦？”
突然，李四维抬头望向了宁柔，“小弟呢？照片咋莫得他？”
照片的人很齐全，两家的老太爷老太太，李四维的大哥二哥两家也在，除了参军在外的几个都在，却独独少了宁远。
“呃……”
宁柔一怔，也皱起了眉头，“爹在信里也没说……可能学校里太忙，没回去吧！”
“嗯，”
李四维轻轻地点了点头，“小弟今年也该大学了，学业应该很重。”
“是呢！”
宁柔也笑了，“时间过得真快……我记事的时候，他才有九月那么大一点，一晃，都变成大小伙子了！”
曹孟德说得好，人生苦短呐！
“是啊！”
李四维也叹了口气，神色有些恍惚，“时间还过得真快呐！”
大场的情形恍若在昨日，而自己已经有了三个娃了，那些曾经在大场和自己并肩战斗过的兄弟也早已逝去了……
“四维，”
见李四维望着照片发呆，宁柔轻轻地叫了一声，“先吃饭吧！”
“是呢！”
伍若兰连忙附和，“等凉透了不好吃了！”
牛肉罐头炖的汤一旦凉了有一股腥味，而伍若兰这次怀孕之后胃口已经大不如前了，凉的牛肉罐头汤常常让她反胃。
“对！”
李四维连忙放下了照片，拿起了筷子，“现在吃饭！以后，如果我回来得晚，你们不要等我了。”
“那可不行，”
伍若兰连忙摇头，“俺们每天只能一起吃一顿晚饭呢！”
“若兰说得对，”
宁柔也轻轻地点了点头，“人生真地很短呢！”
人生苦短，仔细算算，人这一辈子又能陪着家人吃几顿饭？
或许，对于这些处在战争漩涡的军人来说，陪家人吃饭也是难能可贵的幸福吧！
晚饭一如既往的温馨刚，吃过饭，李四维收拾了餐具筷子，回了桌边，和两女喝着咖啡看起了家书。
另外三封家书有一封是宁老爷子写给宁柔的，有一封是宁夫人写给伍若兰的，还有一封是李老爷子写给李四维的，信写的都是宽慰勉励的话，十分寻常，但在他们读来，却也余味无穷。
“柔儿，”
看着看着，李四维突然抬头望向了宁柔，“三哥收到信了吗？”
“收到了，”
宁柔一愣，抬起头冲李四维笑了笑，“我们帮他取的，他现在八成也在看呢！”
这一夜，廖黑牛没有到六十六团来，营地依然不时响起笑闹声。
收到家书的兄弟看家书时，没有收到家书的兄弟总会好地凑过去，往往会引来一场打闹。
但，打闹过后，收到家书的兄弟还是会跟他们分享一些内容。
因为，没有收到家书的兄弟……早已莫得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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