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 卫明：卫珠，掌上明珠8
熊飞昂离去之后我继续批改奏折，我写着写着，突然心神不宁，笔在奏折之上狠狠划出一道。
我抬起头来，猛地把笔往旁边地下一摔。
狼毫笔在地上滚了出去，喷溅开来不少墨汁，被一双玉白的手捡起，那手十指青葱如玉，和火头军那漆黑的脸形成鲜明对比。
主帐之中突然悠悠地响起了一句话。
“既然陛下如此心神不宁，又为何狠心不见，在此自我折磨？”
我迅速地抬起眼睛，看向角落里发出声音的方向，眼神瞬间凌厉。
“谁？！谁在那里！”
我的声音带上了几分怒意。
“何人在此装神弄鬼？！滚出来！”
随着我话音刚落，主帐的角落里慢慢走出来一个黑灰色的身影，他穿着黑灰色的粗布衣裳，虽然头部低着，但是从他露出的脸颊脖子可以看到他脸色黝黑，然而，他那垂在胸前的手掌却十指白如青葱。
这脸和手，明显不是同一个人该有的，那脸部颈部，粗糙黝黑，那手指细嫩，十指不沾阳春水。
我瞳孔骤然缩起，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那身影慢慢地抬起头来，露出了珠儿那张五官精致的粉颊。
“皇兄，”珠儿看着我问道，她柳眉微微蹙，“您这又是何必呢？”
“出去，”我深呼吸了一口气，猛地捏紧了拳头，低声对珠儿喝道，“给朕出去！”
“皇兄，皇兄！”
珠儿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
“皇兄，珠儿好不容易进来。”
“出去，朕叫你出去。”
我努力深呼吸着，猛地再次出声，声音微微颤抖。
“不，我不出去，我不出去。”
珠儿抬起头，看着我拒绝道。
“皇兄，今日你不好好说清楚，回答我的问题，珠儿便不回去。”
“够了。”
我再次呵斥道。
既然选择了他，既然不愿意跟我回国，那么，今日还来我面前做什么？！
“卫珠，朕要你回来的时候你不回来，现在朕不需要你回来了，你回来干什么？！给朕滚回去你的秦国。”
珠儿倒退一步，小脸惨白，她抬起头看着我。
“皇兄，待珠儿问完几个问题，我便回去大秦。”
“呵，呵呵。”
我冷笑一句。
“朕就知道，你今儿个来，必然是为了那个大秦的贼人，终究还是心系那里，早晚要回去的。既然如此，踏入我卫国的营地。”
“皇兄。”
珠儿眼眸微微颤抖看着我。
“够了。”
我低声呵斥，语带怒火。
“卫珠你当我大卫是什么地方，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如今为了一个敌国的贼子，忘了昔日我是怎么待你的，既然如此，便不要再回卫国，大卫不欢迎你。”
我看着珠儿，努力掩盖自己心中的怒气。
“滚出去，滚出去！滚出我大卫营帐，滚出我大卫营地，滚出我大卫国土！既然选择了秦国，那你也不再是我大卫的公主！更不要出现在朕的面前！出现在卫国！”
珠儿被我骂得低下了头颅，紧紧拽着右边的手臂，指甲狠狠地陷进了肉里，扎出点点腥红，她却是浑然不觉。
“皇兄，我本想劝你回头，奈何你终究铁了心不回头，既然如此，我也不能再劝。卫珠今日来，是想询问你一件事，问完了，卫珠自当会离去。”
我把头瞥向了一边。
“皇兄。”
我冷言冷语，继续出声赶跑珠儿。
“朕与你没有什么好说的，当日朕便说了你不要后悔，你是怎么回答朕的。既然你说了不要后悔，那便不要回来。”
“皇兄。”
珠儿迅速抬起头来，看向我，睫毛微微颤抖。
“珠儿只是想问清楚一件事，问完便走，还请皇兄如实回答。”
珠儿看向我，而我依旧站在原地，撇过头去，因为我不想看到她，看到她我会控制不住自己，我感觉自己满腔怒火，我怕自己会忍不住伤害她。
珠儿咬了咬牙齿，还是问道。
“卫珠想问皇兄，当日父皇死之前，御书房内，皇兄和父皇在吵些什么？”
我闻言，猛地回过头来，肌肉僵硬，嘴唇微微抽动，看着卫珠。
我撇过了头。
“当日我与父皇尚未争吵，你想太多了，父皇昔日也跟你说过了。”
珠儿看着我的神色，猛地捏紧了拳头。
她看着我。
“皇兄，你与父皇骗不了我，虽然当日我没有仔细想太多，后面细细想来，你当日与父皇肯定发生了争吵，只是不愿意给我知道，而我也宁愿蒙上自己的眼睛，不去听，不去想而已。”
珠儿突然提高了音量。
“皇兄，你和父皇到底有什么不肯说，不能说的，时至今日，仍然不能告诉我？！”
珠儿突然抬起了头来。
“皇兄，你们到底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时至今天，你还要欺骗我吗？！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
我并没有如卫珠所愿意的回答她的问题。
“这些事情，不是你能管的，好好回你的秦国，当你的皇后去吧。”
我背过了身子。
为什么？
难道我要告诉她，当日可能是父皇发现了我身世的真相？难道我要告诉她，我并非是她是亲身兄长？
难道我要告诉她，一直她觉得疼爱她的母后是想要养废她？！
难道我要告诉她，她的亲身父亲，被自己的养母——我的亲身母亲杀害？！
不，我不能说。
我怕她看出什么，所以急忙背过身。
身后的珠儿还是不愿意放弃。
“皇兄，你为什么要转过身去？当日你与父皇在御书房里争吵些什么为什么不能告诉我，难道你心虚了不成？！”
“够了。卫珠。”
我猛地怒吼一声，转过头来，看向对面的珠儿。
珠儿被我大声地一吼，倒退一步。 我冷眼看着珠儿，自上而下，带着高高在上的样子，仿佛在看着一只卑微的蝼蚁。
“卫珠，既然你已经嫁入秦国，那这些事便不是你该管的，回去你的大秦国，好好当你的皇后，朕说过，昔日没有与父皇争吵便是没有，你问再多次，也是没有。”
我突然觉得，珠儿回去也好，回去大秦，不要知道这些个肮脏事情，就让一切秘密销声匿迹。
这样子，当日的母亲父亲，当日在大卫的家，在她心里，还留有一丝幻想。
“好，”珠儿应道，“那既然皇兄说了没有，那么，我的出嫁呢？我昔日嫁与秦文轩，皇兄是否早就料到？”
我眼睛微微眯起，眼底含着冷光。
“若是朕说没有呢？一切皆在朕意料之外呢？”
我冷笑一句。
“卫珠，你突然出现在朕的营帐之内，三翻四次地询问朕的问题，意有所指，到底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还当今日的卫国是父皇在的时候的卫国，你还是昔日卫国的长公主吗？！”
珠儿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看向我。
“皇兄，你今日怎么会说出这一种话？！”
“卫珠，朕告诉你。”
我扯了扯嘴角，发出了一个冷笑，一步一步地走到珠儿的面前，凑到了她的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道。
“你三翻四次地询问，不就是想知道父皇死之前的真相吗？想知道父皇是不是跟我争吵过，是不是因为我而死，昔日你嫁与秦国和亲，是不是在朕的预料之中，”我顿了顿，声音越加冷冽。
“好，既然你这么想知道真相，偌朕没有猜错，你肯定还派了人在朕的身边细查真相了吧？行，既然你今日来了，不听朕的劝导，朕本来念在昔日兄妹之情劝你回去，你一次两次三次过来挑衅，那朕也不必隐瞒，纵使你查明真相，那又待如何？”
我继续胡说八道。
“既然你想知道，那朕便告诉你，真相是又是如何，不是有是如何？朕今日便告诉你，昔日父皇便是与我争吵，父皇是朕所杀，你和亲秦国，是在朕预料之内，甚至连你身边的陪嫁宫女，也是朕早年便精挑细选养在你的身边。”
“为什么？”
珠儿嘴唇颤抖，发问。
“为什么？”
我抬起了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卫珠。
“为什么？便是因为当日的争吵，父皇不想再立朕为皇储，因为不想要你查明真相，送你去秦国，自然是最好的选择。自然是因为你是父皇最为疼爱的大女儿啊。”
为什么，因为我不想让你知道，我的母亲，竟然是那么肮脏的一个人，而我的身世，也不配为你的皇兄。
所以，恨我吧。
“为什么？为什么？”
珠儿抬起了头，眼眶早已通红。
“我不信，皇兄，我不信。”
我看了珠儿一眼，自然便能知道她的下一句话。
“天真，”我嗤笑了一句，“你真以为，皇宫之中有真心父子兄弟关系？送你去大秦，解了朕的围，让朕卖了个苦肉计，顺理成章登基，有何不可？”
“那为什么皇兄要发兵把我抢回来？！”
珠儿反驳道。
“为什么你现在的丈夫，秦帝秦文轩不早就看透了吗？他能看透的事情，珠儿你为什么看不懂。”
我满脸冷意地看着卫珠。
此刻的珠儿已经眼底噙满了眼泪。
我心中微痛，但是我告诉自己，绝对不能心软，不然，她受到的伤害更大。
“皇兄，我不信，我不信。”
“爱信不信，真相便是如此，卫国已经容不得你，回去吧，回去你的秦国，朕还能念着昔日的兄妹之情，放你一马。”
我毫不留情地字字戳进珠儿的心脏。
珠儿满脸苍白地步步倒退，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我现在只想赶她走。
“卫珠，朕本想瞒着你，顾全一下昔日的兄妹之情，但是你执意非要探明真相，既然如此，朕隐瞒不住了，便也就不必要瞒着你了。”
“皇兄，”珠儿抬起了头。
“你做得这一切，难道没有想过我，想过母后吗？你做得这一切，母后知不知道？”
珠儿一字一句地询问我。
她却不知道，隐藏的最深，最想伤害她的，是她认为的“亲身母亲”。
我既然不能伤害自己的母亲，那么，这个罪名，就让我来承受吧。
我告诉自己。
所以。
我冷眼看着珠儿。
“她没必要知道，也不必知道，纵使知道了，就如同你一样，没什么用，不如不知道。本来朕还想再瞒着你，但是你非要细查下去不可，当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女人不好吗？何必查清真相，知道那么多？”
珠儿如同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我，满眼的难以置信。
“皇兄，皇位真的那么重要吗？权力真的那么重要吗？”
“重要。”
我冷冷地回答。
“如若不重要，父皇便不会为了皇位要杀了我，如若不重要，朕便不会为了皇位反击。”
“不，你胡说，父皇，父皇不是那样子的人！”
珠儿神色激动地反驳我。
我看着珠儿说道。
“珠儿，你该庆幸你不是一个男子，若你是男子，今日你便不会有机会站在这里询问朕真相，朕最后说一句，回去好好当你的皇后，不该过问的不要问，不该管的不要管。你若是不回去，那么，朕也就只好亲自送你回去了！来人——”
“不用，我自己会走。”
珠儿脚步虚浮，步步倒退。
“我自己会走，我自己会走。我自己会走，我自己会走。”
珠儿站在卫国主帐门口，背对着我。她的头微微低着，神色晦暗不明。
卫国主帐之内的灯火，拉长了她的影子。
“皇兄，有朝一日，珠儿希望你不要后悔。”
离去之前，珠儿神色恍惚，我看着这样子的她，心里头一阵一阵的抽疼。
但是，我告诉自己，我不能心软。
就让她恨我吧，以为我是一个坏人。
对不起珠儿，皇兄为人子，不能告诉你我自己母亲的真相，我却也是想保护你，不想你受到伤害。
母亲和你，我都想护住，我别无选择，只能把罪名都担当到我身上。
我是一个懦弱的男人，我谁都不愿意伤害，所以，你恨我吧，我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用这愚蠢的方式。
所以，我告诉她。
“放心，朕永远，不会后悔。”
如果这样子，能保护住母后和你的话，我甘愿堕入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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