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 真相
卫明迅速地抬起眼睛，看向角落里发出声音的方向，眼神瞬间凌厉。
“谁？！谁在那里！”
他的声音带上了几分怒意。
“何人在此装神弄鬼？！滚出来！”
随着卫明话音刚落，卫国主帐的角落里慢慢走出来一个黑灰色的身影，他穿着黑灰色的粗布衣裳，虽然头部低着，但是从他露出的脸颊脖子可以看到他脸色黝黑，然而，他那垂在胸前的手掌却十指白如青葱。
这脸和手，明显不是同一个人该有的，那脸部颈部，粗糙黝黑，那手指细嫩，十指不沾阳春水。
卫明瞳孔骤然缩起，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那身影慢慢地抬起头来，露出了卫珠那张五官精致的粉颊。
“皇兄，”卫珠看着卫明问道，她柳眉微微蹙，“您这又是何必呢？”
“出去，”卫明深呼吸了一口气，猛地捏紧了拳头，低声对卫珠喝道，“给朕出去！”
“皇兄，皇兄！”
卫珠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皇兄之前从未这么对她说过话，更遑论是出声赶她走。
“皇兄，珠儿好不容易进来。”你竟然要赶我走？！
“出去，朕叫你出去。”
卫明声音里隐藏着什么，努力深呼吸着，猛地再次出声，声音微微颤抖。
“不，我不出去，我不出去。”
卫珠抬起头，看着卫明拒绝道。
“皇兄，今日你不好好说清楚，回答我的问题，珠儿便不回去。”
“够了。”
卫明再次呵斥道。
“卫珠，朕要你回来的时候你不回来，现在朕不需要你回来了，你回来干什么？！给朕滚回去你的秦国。”
卫珠倒退一步，小脸惨白，她抬起头看着卫明。
“皇兄，待珠儿问完几个问题，我便回去大秦。”
“呵，呵呵。”
卫明突然冷笑一句。
“朕就知道，你今儿个来，必然是为了那个大秦的贼人，终究还是心系那里，早晚要回去的。既然如此，踏入我卫国的营地。”
“皇兄。”
卫珠眼眸微微颤抖看着卫明。
“够了。”
卫明低声呵斥，语带怒火。
“卫珠你当我大卫是什么地方，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如今为了一个敌国的贼子，忘了昔日我是怎么待你的，既然如此，便不要再回卫国，大卫不欢迎你。”
卫明看着卫珠，额头上的青筋抖动，显然隐忍着满腔怒意。
“滚出去，滚出去！滚出我大卫营帐，滚出我大卫营地，滚出我大卫国土！既然选择了秦国，那你也不再是我大卫的公主！更不要出现在朕的面前！出现在卫国！”
卫珠被卫明骂得低下了头颅，紧紧拽着右边的手臂，指甲狠狠地陷进了肉里，扎出点点腥红，她却是浑然不觉。
“皇兄，我本想劝你回头，奈何你终究铁了心不回头，既然如此，我也不能再劝。卫珠今日来，是想询问你一件事，问完了，卫珠自当会离去。”
恳请皇兄如实回答。
卫明把头瞥向了一边。
“皇兄。”
卫明冷言冷语，继续出声赶跑卫珠。
“朕与你没有什么好说的，当日朕便说了你不要后悔，你是怎么回答朕的。既然你说了不要后悔，那便不要回来。”
“皇兄。”
卫珠迅速抬起头来，看向卫明，睫毛微微颤抖。
“珠儿只是想问清楚一件事，问完便走，还请皇兄如实回答。”
卫珠看向卫明，而卫明依旧站在原地，撇过头去，似乎看卫珠一眼都觉得甚是烦恼。
卫珠咬了咬牙齿，还是问道。
“卫珠想问皇兄，当日父皇死之前，御书房内，皇兄和父皇在吵些什么？”
为什么不能让我知道。
你与父皇皆要遮遮掩掩？
卫明闻言，猛地回过头来，肌肉僵硬，嘴唇微微抽动，看着卫珠。
他突然撇过了头。
“当日我与父皇尚未争吵，你想太多了，父皇昔日也跟你说过了。”
卫珠看着卫明的神色，猛地捏紧了拳头。
她看着卫明。
“皇兄，你与父皇骗不了我，虽然当日我没有仔细想太多，后面细细想来，你当日与父皇肯定发生了争吵，只是不愿意给我知道，而我也宁愿蒙上自己的眼睛，不去听，不去想而已。”
卫珠突然提高了音量。
“皇兄，你和父皇到底有什么不肯说，不能说的，时至今日，仍然不能告诉我？！”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父皇和皇兄到底有何事要瞒着她不能说？
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与父皇皇兄血肉至亲，到底有什么不能说的，不可说的，时至今日，还需要欺骗她？！
卫珠突然抬起了头来。
“皇兄，你们到底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时至今天，你还要欺骗我吗？！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到底有何事皇兄不能告知真相，非要欺瞒与她？
卫明并没有如卫珠所愿意的回答她的问题。
“这些事情，不是你能管的，好好回你的秦国，当你的皇后去吧。”
卫明突然背过了身子。
卫珠眼眶微微发红，她抬起头来，看向卫明。
“皇兄，你为什么要转过身去？当日你与父皇在御书房里争吵些什么为什么不能告诉我，难道你心虚了不成？！”
“够了。卫珠。”
卫明猛地怒吼一声，转过头来，看向对面的卫珠。
卫珠被他大声地一吼，倒退一步。
自小到大，皇兄从来没有这么大声吼过她。
今日是第一次。
那日她拒绝回国，皇兄气得怒火中烧，也不曾发过如此大的火。
卫明冷眼看着卫珠，自上而下，带着高高在上的样子，仿佛在看着一只卑微的蝼蚁。
“卫珠，既然你已经嫁入秦国，那这些事便不是你该管的，回去你的大秦国，好好当你的皇后，朕说过，昔日没有与父皇争吵便是没有，你问再多次，也是没有。”
“好，”卫珠应道，“那既然皇兄说了没有，那么，我的出嫁呢？我昔日嫁与秦文轩，皇兄是否早就料到？”
卫明眼睛微微眯起，眼底含着冷光。
“若是朕说没有呢？一切皆在朕意料之外呢？”
他突然冷笑一句。
“卫珠，你突然出现在朕的营帐之内，三翻四次地询问朕的问题，意有所指，到底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还当今日的卫国是父皇在的时候的卫国，你还是昔日卫国的长公主吗？！”
卫明的这一句话，如同一把利刃深深地扎进了卫珠的心里。
她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看向卫明。
“皇兄，你今日怎么会说出这一种话？！”
“卫珠，朕告诉你。”
卫明突然扯了扯嘴角，发出了一个冷笑，一步一步地走到卫珠的面前，凑到了她的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道。
“你三翻四次地询问，不就是想知道父皇死之前的真相吗？想知道父皇是不是跟我争吵过，是不是因为我而死，昔日你嫁与秦国和亲，是不是在朕的预料之中，”卫明顿了顿，声音越加冷冽。
“好，既然你这么想知道真相，偌朕没有猜错，你肯定还派了人在朕的身边细查真相了吧？行，既然你今日来了，不听朕的劝导，朕本来念在昔日兄妹之情劝你回去，你一次两次三次过来挑衅，那朕也不必隐瞒，纵使你查明真相，那又待如何？”
卫明的话响彻在卫珠的耳边，让她通体发寒。
“既然你想知道，那朕便告诉你，真相是又是如何，不是有是如何？朕今日便告诉你，昔日父皇便是与我争吵，父皇是朕所杀，你和亲秦国，是在朕预料之内，甚至连你身边的陪嫁宫女，也是朕早年便精挑细选养在你的身边。”
“为什么？”
卫珠嘴唇颤抖，发问。
“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为什么？
皇兄？
父皇待你不好吗？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卫明抬起了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卫珠。
“为什么？便是因为当日的争吵，父皇不想再立朕为皇储，因为不想要你查明真相，送你去秦国，自然是最好的选择。自然是因为你是父皇最为疼爱的大女儿啊。”
“为什么？为什么？”
卫珠抬起了头，眼眶早已通红。
“我不信，皇兄，我不信。”
卫明看了卫珠一眼，自然便能知道她的下一句话。
“天真，”他嗤笑了一句，“你真以为，皇宫之中有真心父子兄弟关系？送你去大秦，解了朕的围，让朕卖了个苦肉计，顺理成章登基，有何不可？”
“那为什么皇兄要发兵把我抢回来？！”
卫珠反驳道。
“为什么你现在的丈夫，秦帝秦文轩不早就看透了吗？他能看透的事情，珠儿你为什么看不懂。”
卫明满脸冷意地看着卫珠。
此刻的卫珠已经眼底噙满了眼泪。
“皇兄，我不信，我不信。”
“爱信不信，真相便是如此，卫国已经容不得你，回去吧，回去你的秦国，朕还能念着昔日的兄妹之情，放你一马。”
卫明此刻如同一尊地狱里走出来的魔鬼，毫不留情地字字戳进卫珠的心脏。
卫珠满脸苍白地步步倒退，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让她全然陌生的男人。
然而，今日的卫明早已经不是昔日卫珠认识的卫明，他根本不在乎她的感受，不在乎她苍白的脸色。
“卫珠，朕本想瞒着你，顾全一下昔日的兄妹之情，但是你执意非要探明真相，既然如此，朕隐瞒不住了，便也就不必要瞒着你了。”
他是她最熟悉的皇兄，是她一起长大的皇兄，但是他此时此刻已经变成了别的模样，再也不是她认得的那个人了。
“皇兄，”卫珠抬起了头。
“你做得这一切，难道没有想过我，想过母后吗？你做得这一切，母后知不知道？”
卫珠一字一句地询问，质问眼前的男人。
卫明冷眼看着卫珠。
“她没必要知道，也不必知道，纵使知道了，就如同你一样，没什么用，不如不知道。本来朕还想再瞒着你，但是你非要细查下去不可，当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女人不好吗？何必查清真相，知道那么多？”
卫珠如同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卫明，满眼的难以置信。
“皇兄，皇位真的那么重要吗？权力真的那么重要吗？”
重要得能让你们父子相残，兄弟相残？！
重要得能让一个人一变再变？！变成了一个陌生人？！
本以为皇兄不一样，没想到还是一样。
难道这皇室之中，真的没有一份真情吗？！为什么？！为什么？！
“重要。”
卫明冷冷地回答。
“如若不重要，父皇便不会为了皇位要杀了我，如若不重要，朕便不会为了皇位反击。”
“不，你胡说，父皇，父皇不是那样子的人！”
卫珠神色激动地反驳卫明。
不是那样子的，父皇根本不是那样子的人，父皇为人，对子女慈爱，对百姓宽容，父皇绝对不是那样子的一个人！
卫明看着卫珠说道。
“珠儿，你该庆幸你不是一个男子，若你是男子，今日你便不会有机会站在这里询问朕真相，朕最后说一句，回去好好当你的皇后，不该过问的不要问，不该管的不要管。你若是不回去，那么，朕也就只好亲自送你回去了！来人——”
“不用，我自己会走。”
卫珠脚步虚浮，步步倒退。
“我自己会走，我自己会走。我自己会走，我自己会走。”
这个卫国，她已经没有必要留下去了。
正如皇兄所说，父皇已经不在，她早已不是当日的大公主，卫国，早已经容不下她了。
曾经，卫国是她的家，但是现如今，父皇死了，皇兄一而再再而三地赶她走，家不再是家，这一切，早就已经是物是人非，物是人非了。
卫珠站在卫国主帐门口，背对着卫明。她的头微微低着，神色晦暗不明。
卫国主帐之内的灯火，拉长了她的影子。
“皇兄，有朝一日，珠儿希望你不要后悔。”
离去之前，卫珠神色恍惚之间，似乎听到皇兄说的一句话。
“放心，朕永远，不会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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