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7 不悔
秦国主帐之外寒风作响，秦国主帐之内，温暖如春。
“这年关，就要到了。”
卫珠一边低下头去拿身边的箭头，一边说了一句。
秦文轩看着手中的折子。
“是啊，要到了。”
卫珠叹了一句。
“去年这个时候，我还在卫国。”
父皇还在，皇兄还在，母后也还在，眨眼间一年过去，物是人非，只余下了她一人。
父皇走了，母后没有一点消息，皇兄反目成仇。
屋内响起一声幽幽的轻叹。
如若时间能停滞不前，该有多好。
“朕可不希望时间停滞不前，不然朕就遇不到皇后了。”
秦文轩突然接了一句，卫珠愣了愣，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把心里头的话语说了出来。
秦文轩看向自己手中的折子。
秦国的青年帝皇突然轻笑了两声，笑声闷闷的，显然是刻意压低了，却像是抹了蜜糖一般。
“朕这一年，可最开心的，就是遇到了皇后。”
“说什么呢你，给其他人听到还像话吗”
卫珠转过头瞪了秦文轩一眼。
今年之内，秦卫两国交战，死了不知道多少黎明百姓和军官，这话给别人听到了，可是对秦文轩的帝位大大的不好。
秦文轩翻过了一页折子。
“皇后多虑了，朕的意思是，纵使时光有千多不好，也尚有好的，其中之一，便是让朕遇到了皇后。”
“来，皇后，给朕抱抱。”这时，卫珠本是在擦拭着秦文轩挂在主帐之内的一把箭头，突然，秦文轩丢下了手头的折子，靠坐了过来，半是撒娇，半是强硬地把卫珠搂靠在了怀里。
“哎，你干什么呢，小心被利器伤到。”
卫珠被吓了一跳，赶紧查看手中的利器，见没有伤到秦文轩，轻舒了一口气。
她瞪了秦文轩一眼，一双漂亮有神的大眼睛瞪大了，秀气的柳眉高高地竖起，眸中的灵光闪动。
秦文轩“嘿嘿”一笑，他便是爱急了皇后这样子一副灵活生动的样子，像是刚刚一样愁眉苦脸的，可是心疼坏了他。
“朕的皇后怎么会伤到朕呢”
卫珠翻了个白眼，又转头瞪了一眼秦文轩，不再管他，继续擦拭手中的箭头。
少女手中的动作干脆利落，显然是明显做惯了不少这样子的事情。
“陛下，臣有事启奏。”
“陛下，臣有事启奏。”
这时，秦国主帐之外响起了两声声音，主帐之内，本来被秦文轩搂着的卫珠神情一僵，猛地把他推开。
秦文轩不依，又把她搂了回来。
他靠在卫珠的耳边说话，还故意吹了两声气息，惹得卫珠耳朵痒痒，耳垂鼻尖发热，又是忍不住回头瞪了他一眼。
这个登徒子。
“怕甚么，朕的皇后，还有什么不能见人的。”
卫珠神情有些不自然，她看向一边泥地上，好像那里突然之间开出了一朵花儿一样，男人的呼吸在她耳边响起，卫珠的脸颊可疑地慢慢飘起了一朵红云。
她骂了秦文轩一句。
“有人要觐见，被人看到了成何体统”
这家伙，越来越没脸没皮了，真不像样，皇兄怎么就不是他这样子，同样当个皇帝。
臭流氓，登徒子，不像样。
“哎，”秦文轩默默叹息了一口气，媳妇儿害羞了，他舍不得用强哟，没办法。
“好吧。”
媳妇最大，说啥便是啥。
秦文轩无奈地心道。
卫珠赶忙整理了一下衣裳，坐到了一边。
秦文轩看着自己空空的怀抱，露出了一个十分郁闷的神情，他见卫珠杏眼一瞪，急忙收敛了一下自己的动作，轻咳了两声，整理了一下衣物，又拍了两下，见一切妥当了，秦文轩才看向主帐大门之外。
“进来。”
“诺。”
“诺。”
门外两个大臣齐齐应声，不一会儿，秦国主帐大门的帘子便被掀开，兵部尚书和一将领两人便是躬着身子走进了主帐。
兵部尚书抱了抱拳头。
“陛下，臣有事要进谏。”
秦文轩淡淡额首，对着下面的两名大臣道。
“准。”
“这。”
兵部尚书和周围的将领面面相觑，他们俩互相看了一眼，交流了一个神情，露出了一个为难的表情，却没有继续往下说。
秦国皇帝秦文轩微微皱眉，看向了他们。
意思很明显，要说便说，何必吞吞吐吐。
等了一会儿，不见两人开口，秦文轩的脸色有拉下来的趋势。
兵部尚书咬了咬牙，微微抬头，瞥向了一旁的卫珠。
秦文轩察觉，眉毛皱得更甚，他刚想说话，卫珠便开了口。
她微微躬身，行了个半礼。
“陛下，臣妾呆在这屋子里太久了不太舒服，要去山顶上吹吹风。”
“既然皇后不舒服，想出去走走，”秦文轩点了点头。
“那便是去吧。”
“诺。”
卫珠倒退出门，主帐门帘被掀开又被放下，屋内传来了秦国青年帝皇不太开心的声音。
“行了，这下能说了吧。”
“陛下”
。
卫珠一个人慢慢向着营帐周围走去，一路上，遇到的秦国士兵们一个个看到她立刻躬身请安。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娘娘吉祥。”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娘娘吉祥。”
“皇后娘娘”
“皇后”
“”
卫珠一个一个慢慢额首，路过了他们的身边，直到转过身子，背对着他们，才露出了一个苦笑。
她慢慢走着，很快便走到了火头军的营帐旁边，远远的，她便看到了大宝和二宝各自搬着一捆柴火，似乎要去烧火做饭。
卫珠刚想开口跟他们打招呼，大宝便拉住了二宝。
二宝吓了一跳，赶紧低下头，大宝也赶紧低下头，还不忘拉了拉他的衣角。
待卫珠走近，两人齐齐跟卫珠说了一声。
“皇后娘娘吉祥。”
“给皇后娘娘请安。”
卫珠点了点头，脚步没有停留。
直到她走了过去，空中才传来一声淡淡的“嗯”声。
大宝和二宝待卫珠走远了，才战战兢兢地走回了营帐，继续搬运柴火。
。
卫珠一路走，一路接受别人的请安，直到遇到的秦国士兵越来越少，她不知不觉走到了距离秦国营寨不远处的一个小土丘上。
卫珠站在土丘之上，看向卫国国都的方向，思绪渐渐飘远，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目光渐渐出神，变得空洞起来。
她的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冷清的声音。
那道声音不骄不躁，比寻常男子更为清冷，微微低沉，分外好听。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故经之以五事，校之以计，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道者，令民于上同意，可与之死，可与之生，而不危也；天者，阴阳、寒暑、时制也；地者，远近、险易、广狭、死生也；将者，智、信、仁、勇、严也；法者，曲制、官道、主用也。”
卫珠没有回头，目光依旧停留在了远处的卫国国都方向，那个人继续念道。
“将孰有能天地孰得法令孰行兵众孰强士卒孰练赏罚孰明吾以此知胜负矣。将听吾计，用之必胜，留之；将不听吾计，用之必败，去之。计利以听，乃为之势，以佐其外。势者，因利而制权也。兵者，诡道也。”
半天过去，卫珠仍然没有回头，那个声音依旧没有放弃，继续念着各种诗词古句。
“勿以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
这时，卫珠终于忍不住回过身，她看向了身后一身布衣的黎清池。
“黎公子这是借用本宫当日劝你的话来劝告本宫了”
那人一袭蓝衣，依旧和第一次见面一样，一副儒雅的书生者气。
他长着一张讨喜的娃娃脸，却偏生总是竖着一副端庄稳重的样子，让人不敢生出一丝亵渎之气。
黎清池看向卫珠，不卑不亢，他微微弯腰，双手抱拳，行了一个半礼，然后直起来身子，看向身前的卫珠。
“皇后娘娘，您这又是何苦”
卫珠知道黎清池指的是什么，一路走来，虽然秦国的士兵表面上对她恭敬，但是那是碍于秦文轩在，碍于她在秦国皇后的身份，实际上她走过的时候，一个个瞥向她的眼神，有不善，有不解，有厌恶，有淡然，有审视，有漠视
今时不同往日，秦卫两国大举开战，昨日本来活生生的兄弟，今天便被敌国斩杀，她作为和亲公主，说没有人恨她，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国仇家恨，昔日多年不打战还能忘却，甚至频频有人感激她奉献了一己的幸福来和亲，然，今日秦卫两国重燃起战火，她处境尴尬，不再是和亲的公主，而是敌国的仇人。
黎清池看向卫珠，目光犀利地直视向卫珠的眼眸，这个秦国人人称赞的翩翩佳公子突然询问道。
“皇后娘娘可曾后悔”
卫珠没有立刻回答黎清池的话题，反而反问了他一句，答非所问。
“黎公子何时认出了我”
黎清池微微一笑，同样没有回答卫珠的问题。
“皇后娘娘还没有回答草民的问题呢。”
“呵呵。”
卫珠嗤笑一声，淡淡挑眉，看向了黎清池。
“黎公子还是跟以前一个脾气。”
最后几个词，卫珠拖长了音调，还咬重了几个音，她和黎清池都是聪明人，这句意有所指的话语，自然是说给对面能立刻听得懂的黎清池听的。
黎清池笑容扩大，他背着双手站在那里，浑身揣着一股儒雅的书生者气息。
“皇后娘娘是想说黎清池一副牛脾气，跟以前一样讨厌吧”
卫珠“哈哈哈哈哈”一笑，没有否认黎清池的话语。
她笑了一阵，反赞了一句。
“公子可真是一个妙人。”
卫珠转身，看向卫国国都的方向。
那里，是生她养她的地方，可惜如今，却有家归不得。
“黎公子，可有喜欢的人”
黎清池看向身前的卫珠，少年书生的眼中，印出了一个背对着他的人影。
“有。”
卫珠停顿了一下，笑了。
“看不出来，本宫还以为，没想到黎公子竟然有喜欢的人，这下子大秦可有好多女子要哭碎了心了。”
黎清池抬头，看向卫国国都的方向，说道。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而已。”
卫珠楞住了。
“抱歉。”
黎清池双手背到身后，一阵狂风刮过，掠起了他的衣袍，在风中不停地摇晃着。
纵使谈论着伤心的话题，这个被人称赞的黎家公子，也是这么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这是黎清池自愿的，不关皇后娘娘的事情。”
卫珠点了点头，风吹得她不禁眯起了眼睛。
“是啊，喜欢一个人，爱一个人，便是自愿付出，无论对家人，爱人，百姓都是这个道理，这道理既然黎公子懂得，又何必再问本宫。既然这一切，皆是本宫自愿的，那何谈何苦两个字。”
黎清池同样看向卫国国都的方向，那个方向，被层层叠叠的山峰挡住了视线，纵使武功再好，站在这里往卫国国都，依旧是看不到影子的，顶多只能看多几片云彩，说到底，一切只不过是睹物思人而已。
“恕草民说一句大不敬的话语，此时我军距离卫国国都那么近，皇后娘娘真心想回去，倒也不是回不去卫国。”
更何况据说，当日卫帝，似乎是真心想要迎回这一个嫡亲妹妹的。
卫珠淡淡地回答，她背着黎清池，黎清池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听得到她虽然平淡，却是分外果决的声音。
“我卫珠做事从不后悔，无论当日替父兄和亲，亦或是今日为皇帝留下，皆是自愿。”
黎清池看向卫珠的背影，眼底的情绪变幻莫测。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说了一句。
“皇后娘娘，也真是个妙人。”
卫珠轻笑了一下，刚想开口，就被打断了话头。
“公子”
就在两人交谈之时，秦文轩的声音突然从黎清池和卫珠两人的背后响起。
“这黎小公子，想不到趁着朕不在的时候，夸朕的皇后娘娘是个妙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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