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 30 章

　　南渡海的牌匾在射灯的烘托下，金碧辉煌。

　　宋葵和周雨年站在这牌匾下，隔着几节台阶对视，一时都没有说话。

　　林梓鹤嘻嘻哈哈的从台阶上下来，率先打破沉默：“哎呦，老大，这小风冷飕飕的，你怎么来了？”他挤眉弄眼道：“真是辛苦，这是等多久了啊？”

　　宋葵有些心虚，耳朵都红了。

　　周雨年无视他的调侃，坦然道：“我回盛世，跟小葵顺路。不过想到这边不好打车，干脆在这里等一等。”

　　林梓鹤的智商难得在线，他回想上午电梯里的对话，已经怀疑周雨年给他推荐南渡海的私心。

　　他“嘿嘿”一笑：“这边肯定是没有大学城方便了，对吧？不过，老大，既然你们顺路，那我们的小葵就拜托你了，一定帮我们送到家啊！”

　　说完，招呼着另外几个一脸看好戏的吃瓜群众走了。

　　待走远了一些，林里拽着林梓鹤的手，还在吃惊中：“刚刚那个人不是周雨年吗？好帅啊！不过，他跟小葵也认识吗？这是什么情况？”

　　冯童童挽着江辙的胳膊，妩媚一笑：“没看出来吗？小葵说不定以后就是你们家林梓鹤的老板夫人了！”

　　林梓鹤哼哼道：“两个人都跟我说是普通朋友，当我傻啊！”他想一想，笑道：“我可能是真的傻。”说着将上午电梯里与周雨年的对话讲了出来。

　　林里听完，一脸花痴：“嘤嘤，这简直就是‘霸道总裁爱上我’的桥段啊！”

　　冯童童听着笑了。

　　她回过头，遥遥看见两个身影在南渡海门口还站着没动。

　　江辙在耳边无奈的叹气，声音宠溺：“天黑，好好走路，小心又扭到脚。”

　　冯童童抬眼看了看男朋友好看的侧脸，突然觉得今晚的心情大好。

　　她回过头，将脸埋在江辙的臂弯里蹭了蹭，又偷偷笑了。

　　周雨年看着咬着嘴唇一脸复杂神色的宋葵，笑了笑，轻声问道：“怎么，一直站在不动，是不欢迎我来接你吗？”

　　宋葵大窘，立马下意识的反驳：“欢迎，欢迎。”说完脸又暗暗一红，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变扭。

　　周雨年收敛了笑，认真的看着宋葵的眼睛，又问道：“那知道我为什么特意来接你吗？”

　　宋葵不敢回答心中的想法，只喏喏说道：“你都说了顺路了啊……”

　　周雨年很执着，追问：“你真的这么认为？”

　　宋葵不敢看他的眼睛：“难道不是么……”

　　周雨年叹口气，眼睛里全是狡黠的光：“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结束，我在爸妈家也不敢多呆，连最喜欢吃的红烧鱼都没赶上，吃了一半就急匆匆的赶过来在这等着。”他自己还委屈上了：“没想到晚上气温凉的厉害，风一吹，我的烟都比平时抽的快。”

　　宋葵小声反驳：“那你干嘛不坐车里等？”

　　周雨年理直气壮：“怕错过你啊！”

　　宋葵听了这话，一颗心像是掉进了蜜罐子。她不敢想周雨年是话里有话，只哼哼道：“你那么大个人，站那么亮的地方，跟舞台中心似的，怎么可能看不到你？”

　　周雨年笑了笑：“你说什么都对。不过咱们在这大门口要堵到什么时候？”

　　宋葵道：“明明是你堵着我的路。”

　　周雨年无奈道：“我的错。”他大长腿上前一迈步，跨了两级台阶，上去牵住了宋葵的手。

　　宋葵一惊，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周雨年牵着下了台阶，往对街走去。

　　周雨年像是牵着小朋友一样，小心翼翼的过了马路，将宋葵请到副驾驶坐好，贴心的给她系上安全带。

　　他从另一边上了车，一边发送车子，一边看向已经石化的宋葵，笑道：“我晚上没吃饱，你陪我吃点东西，然后我再送你回家，好不好？”

　　两个人最后去了来时经过的夜市。

　　时间已经是十点半，夜市一条街上已经不像平日里那样喧哗。

　　一些小贩儿已经开始收拾家伙什儿，清扫自己的地盘，准备打道回府。

　　两个人并肩走过时明时暗的长街，最终进了一家新开的粥店。

　　粥店是自助式的，除了各种养生粥品，还有一些广式小笼点心和小份装菜肴，周雨年让宋葵去选座位，自己拿着浅绿色的塑料托盘，从长长的选材区一路选过去，最后结账取餐具。

　　这种感觉让他好像回到大学食堂打饭的日子，周雨年心中升起了莫名的快乐。他端着满满一托盘的食物，朝坐在窗边的宋葵走去。

　　宋葵起身要去接，他避开了身子：“烫，你坐着别动，我来就好。”

　　宋葵只好坐下，看着他将食物一份份从托盘里取出来。一碗皮蛋瘦肉粥，一碗红豆薏仁粥，一份口水鸡，一份糖醋排骨，摞着的笼屉一层层打开，都是一些常见的广式点心，有虾饺、流沙包、豆豉凤爪以及肠粉，摆了满满一桌子。

　　化身饲养员的周雨年对目瞪口呆的宋葵说道：“南渡海的菜，好吃是好吃，但是量太少。你肯定没吃饱。不过这家的点心，也不算太正宗。你凑合吃一点吧。”

　　说完，就想到自己之前好像还承诺过带宋葵去吃地道广式早茶。周雨年将这件事儿再一次记在心上。

　　宋葵心道，这哪里是凑合，这对自己来说简直是过年。她笑笑：“我并不怎么饿，我看你吃就好。可你这点的也太多了，吃不完怎么办？”

　　“吃不完可以打包。”　周雨年将红豆薏仁粥端在她面前：“那就简单喝点粥。”

　　宋葵心想，坐着什么事儿都不干，只看周雨年吃饭好像也怪怪的。她接过勺子，乖乖的一勺子一勺子喝起来。

　　只是她真的不饿，喝了一小半就喝不动了。周雨年看起来是饿极了，食物被他消灭了一大半。看到宋葵放下了勺子，他问道：“喝不下了？”

　　宋葵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周雨年了然，伸手端过宋葵剩下的那半碗粥，自然的接着喝了起来。

　　这个人！

　　宋葵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感觉今晚见到的周雨年有些陌生，有些强势，让自己有点招架无力。她转念想到可以得见周雨年这一面的原因，脸又暗暗的热了。

　　周雨年吃饭的仪态很好，食不语，不紧不慢，夹着筷子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宋葵看着他坐在那里，怡然自得的一口一口的吃着东西，又有些愤恨——两人的对比是如此明显，明明是如此暧昧又尴尬的气氛，为什么周雨年还可以如此气定神闲，自己却紧张的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两个人还没怎么样呢，周雨年好似就已经把自己吃的死死地。

　　宋葵羞涩之余，内心又有些淡淡的失落，她想，假如，两人要是真的成了情侣，以自己的这种条件，一定一定一定，是感情里弱势的那一方吧？

　　自己好像，不，并不是好像，其实自己是真的，配不上周雨年的吧？

　　想到这里，她突然就真真切切的感觉到胸腔一痛，那颗一整晚都在激动雀跃的心，从高处跌落下来，掉进了心湖里。

　　周雨年感觉到了宋葵在出神，他注视着宋葵微微蹙起的眉头，刚想问她在想些什么，就跟宋葵看过来的眼神一个接触。

　　周雨年登时心里“咯噔”一跳。

　　他看得出来，宋葵的眼神明显的暗淡了下来，又带着纠结和委屈。

　　周雨年脑海里立刻回忆了自己整晚的表现，大脑快速思考宋葵态度变化的原因。

　　宋葵今晚第一次主动开口，她轻声说道：“小年哥，你吃好了吗？”

　　周雨年心里不好的感觉越来越重，他坐直了身体，点点头，表情也不自觉的严肃起来。

　　宋葵又说道：“那你听我说几句，可以吗？就几句话就好。”

　　周雨年预感不是什么好话，道：“好的，你说，我听着。”

　　宋葵很直接，看着周雨年的眼睛，问道：“小年哥，你喜欢我，是吗？”

　　周雨年被她直白的问题打的措手不及，一晚上的气定神闲终于露出了破绽。

　　他看着宋葵，反问：“让你觉得困扰了？”

　　宋葵摇摇头，笑道：“没有，只是你先别问，听我把话说完，好吗？”

　　周雨年的心一半在天上一半在水里，就听见宋葵说道：“之前我其实有偷偷怀疑过，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当时以为你是喜欢我的。我只是一个没什么见识的小女生，虚荣心还是有的，自作多情之余，还有些沾沾自喜的。甚至，觉得自己好像对你也很有好感。因为其实喜欢你，实在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宋葵好像回忆到了有意思的事情，歪歪头一笑：“不过林梓鹤对我说，你跟他亲口说，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关系。我当时听了特别不好意思，立马就打消了对你的‘歹意’了。”

　　周雨年看着宋葵亮亮的眼睛，问道：“那现在呢？”

　　宋葵忍着心痛，微微笑：“现在得知你是真的喜欢我，我觉得非常非常开心。我真的很感激你对我的这份喜欢。如果可以，我也很想回应你的这份感情。不过，我觉得，我可能并不能配得上你。”

　　周雨年不动声色的问：“为什么要说‘配’这个字？你觉得哪里‘配不上’我？”

　　“很多地方。感情最重要的是要适合彼此，不是吗？你应该找一位门当户对的伴侣。”她想了想，好心建议道：“就像梁枝枝那样的。她能配的上你，可以和你并肩一路走下去，而不是只能躲在你的身后的人。如果你选择我，我只能成为你的负累。没有人会喜欢负累。”

　　宋葵说话的轻声很轻，但是听得出来态度很坚决。

　　周雨年盯着她的眼睛，没有再说话。

　　周雨年开车送宋葵回家。

　　从餐厅出来，周雨年就一直面无表情的沉默。

　　宋葵坐在副驾驶上，手指无意识的扣着挎包的拉链，也闷不吭声。

　　她不敢转头看周雨年，只能一路目不斜视的盯着前方的路。

　　和下午来南渡海的时候相比，同一条路，同一辆车，甚至相同的两个人，可惜车内的气氛随着两人长久的沉默，仿佛降至了冰点。

　　宋葵盯着窗外的风景，觉得有些心酸。

　　她有些悲哀的想，这一次，或许自己是有些作了。

　　如果方红燕知道，自己刚刚不知好歹的拒绝了一个条件如此优秀的周雨年，指不定要跳起来骂她了。

　　可是，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是真的没有把握可以和周雨年顺利的走下去。

　　她担忧的东西太多了——家世、学历、财力、社会地位、经验阅历……

　　她在这段未知的感情面前根本没有半点优势。

　　说起来，周雨年有什么错呢？他人这么好，如果跟他在一起，自己一定会被照顾的好好的。

　　宋葵孤身太久，缺失温暖，她太想被照顾被关怀，可又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宋葵，人情冷暖还没看透吗？你要独立，不能做任何人的附庸，不能依赖别人，凡事要靠自己才行。”

　　“独立”，恰恰是此刻宋葵最缺失的东西。

　　她身上背着那么多的债，连每天的饭钱都要用心节省，谈何“独立”？

　　宋葵清楚，或许在周雨年眼里，她担忧的那些根本都算不得什么障碍。　

　　“五十多万”对于有钱人来说，或许就只是两个包包几条项链而已。可对于自己来说，这“五十多万”的债，让她时常忍受袁海涛阴阳怪气的嘲讽，让她在酷热的太阳下不停歇的发传单，让她在每个深夜拼命赶稿，让她在便利店整夜不眠，让她咬牙艰难地走到了今天。

　　这些债，让宋葵心里，生着自卑。

　　再远的路，总有到达目的地的时候。

　　宋葵看着熟悉的家门口，轻轻的吐出一口气。

　　她鼓起勇气看了周雨年一眼，对方并没有看她。

　　宋葵低下头，小声说了一句：“今天真的谢谢你，我到家了，再见。”

　　说完，想到或许以后再也不可能见到周雨年，宋葵心里又是一痛。

　　她不敢仔细感受此刻的心情，只想赶紧下车。

　　一转身，手刚摸到车门把手，就听见“咔哒”一声。

　　周雨年锁了车门。

　　宋葵的心一跳，抬头就看到眼前的车窗玻璃上，映出自己惊讶的表情，以及周雨年的一张即使面无表情依然好看的脸。

　　耳边听到周雨年终于开口。

　　他沉声说道：“小葵，我也有几句话，你愿意听一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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