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 27 章

　　梁枝枝这晚从酒会回到公寓，已经是凌晨十分。

　　潘立将车子开进公寓楼下，熄了火。整个车子陷入一片黑暗。

　　他坐在驾驶座上，抬脸看向后视镜，梁枝枝穿着一件火红色露肩丝绸晚礼服，一段雪白的小臂托住自己的脸，窝在后座上，睡得正熟。

　　潘立入神的看了很久，才从车上下来，打开后车门。

　　被梁枝枝整晚拿着的手包掉在了她的脚边，奢华的水钻反射着银闪闪的光。

　　手包开了，里面的东西散落出来，潘立将座位下的口红和粉饼拾起来，重新塞回包里。

　　座位上还掉落了两张名片，那是今晚宴会上两个油腻腻的中年男人递给梁枝枝的。

　　梁枝枝当时礼貌的接过来，随手就塞在了手包里。

　　潘立捡起那两张名片，看也不看，只手心里一攥，立刻就变成了两张废纸。

　　他又摸到了包里的手机，犹豫了两秒钟，拿了出来，按亮屏幕，入目一张满天星的壁纸。

　　他盯着这张壁纸无声地看了一会，随即关了手机，重新塞回手包里。他把包搁到梁枝枝的腿上，弯腰将梁枝枝抱出了车。

　　梁枝枝一落入他的怀抱就醒了，她看了看四周，轻轻挣扎了两下：“阿立，放我下来吧，我可以自己走。”

　　潘立沉默一瞬，将她放下，看她抚了抚白皙的双臂，似是有些冷。

　　他沉声说道：“我送你上去。”

　　梁枝枝回过头。

　　她酒量一般，今晚却破格多喝了几杯，此刻面色有些苍白。

　　她暗自站稳，目光亲和，摇头笑道：“我自己可以的。今天谢谢你送我回来，阿立，时间不早了，你早些回去休息吧。”说完转身离去。

　　潘立站着没有动，目送她提着裙角，上了阶梯，开了密码锁，随后进了电梯。

　　夜色将他高大的身影吞没。

　　他无声的站在原地，抬头看着眼前这栋建筑，一层一层的默数，直到看到梁枝枝的房间亮起了灯，他才低下头，驱车离开。

　　梁枝枝强撑着醉意，开门开灯，就奔向洗手间，抱着马桶吐了半天，都没有缓解身体里那股恶心的感觉。

　　她趴在马桶盖上，有些虚弱的等待那阵不适的消散，发丝有几缕黏在嘴角，她抬抬手，又无力地落下。

　　梁枝枝厌恶此刻的自己。

　　她闭上眼，脑海里那个人的身影又跑了出来。

　　仿佛穿过一阵迷雾，那人越走越近，梁枝枝看到一张朝思暮想的脸，瘦削的下巴，薄薄的嘴唇，一双眼睛深邃沉默，还有眼角那道熟悉的疤痕，就那样不远不近的站在她面前，脸上永远是那幅哀恸沉默的表情。

　　梁枝枝眼眶一热，痛苦的闭上眼睛，一大颗眼泪无声的砸在裙裾上，晕开一片。

　　周雨年在欧洲的行程排的很满，最后一天终于可以稍稍休息半天，他难得的睡了一个懒觉。

　　醒来走到阳台，已经是上午九点。

　　天气很好，意大利的阳光像这个国家的人民一样浪漫明媚。

　　他抬脸，闭上眼，感受温热的光浮在眼皮上肆意游走。

　　远处海浪阵阵，楼下草坪上，一群白鸽悠闲的觅食，发出“咕咕”叫声，让人听着十分放松。

　　有两个穿着比基尼的白人女孩，抱着游泳圈，从公寓楼前走过，看到二楼阳台上站着一位穿着浴袍高大帅气的东方男人，热情的冲他吹了一个口哨。

　　周雨年睁开眼，朝那两个女孩礼貌的笑了笑，又回到房间。

　　两个女孩也不以为意，嬉笑着又走开了。

　　周雨年洗漱完毕，又叫了餐。刚吃完，张航洲拎着他的一套西装，敲门进来：“老板，我觉得你真的可以考虑一下，下次带个女同事一起。”

　　“怎么了？”

　　“很多琐事，我是真的不太擅长啊。”

　　周雨年坐在餐桌边，吃完最后一口，拿起餐巾擦了擦嘴：“以后吧，等我结婚了，我会带着太太来，到时候你跟白溪就轻松了。”

　　“这饼给我画的……话说你有女朋友了吗？”

　　“还没。”

　　张航洲翻了个白眼，嫌弃道：“那不是说了不等于白说吗？”他将西装递给周雨年，跟在他身后问道：“对了，老大，你还记得我婚礼上给我老婆做伴娘的那位吗？”

　　周雨年走进衣帽间里一边换衣服，一边答道：“不记得。”

　　“叫方晴晴的那位。我老婆的闺蜜。”张航洲倚在衣帽间门口的墙壁上回忆道：“我也只见过那一回。不过我老婆经常说起她，好像在一家金融公司上班，我老婆说挺有能力的，长得也好看，挺多人追她呢！我寻思着要不，我让晓峰帮着给你介绍介绍？”

　　周雨年根本没有思考：“谢了，不过不用。”

　　张航洲纳闷道：“老大，你不会是真的打算不婚了吧？”

　　周雨年一身笔挺西装，帅气的走出来：“我有目标了。”

　　张航洲还在纳闷：“真不知道你喜欢啥样的，你说你有目标……What？”他回过神来，吃惊之下，嘴巴都有点不利索了：“你说……你有目标的意思是……你有……那个……目标了？”

　　周雨年走到张航洲面前，伸手给他整了整领带，又虚虚掸了掸他肩膀上的浮灰，露出一个坏笑，幼稚的学他说话：“我说……我有目标的意思就是……我有……那个……目标了！”

　　说完眉毛一挑，笑着出了房间。

　　张航洲怔在原地，自言自语道：“果然，陷入恋爱的男人，智商已经开始下降了……”

　　来欧洲的这几天，在自己一次次的看到美景，吃到美食，脑海里都忍不住想要跟宋葵分享的时候，在自己一次次打开朋友圈之后就下意识去搜索宋葵的个人动态，并且一看就是半天的时候，周雨年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状态不太对。

　　他昨晚躺在床上，大半夜都在思索这个事儿。

　　当年跟秦如意分手之后，他其实有深刻反思过自己那一部分的原因。

　　虽然当年秦如意初衷是因为钱才跟他在一起，但无可厚非的是，秦如意待自己却是比自己对她要耐心和温柔的多。

　　那段恋情结束之后的一天，他终于愿意承认秦如意当年那句“你不过就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小孩”说得不无道理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需要做出改变了。

　　年轻的周雨年就在那一天，真正意义上的成长了。

　　他收起了浮躁和傲慢，学着稳重，学着成熟，学着担起责任，而不是躲在父母的羽翼下享福。

　　毕业之后接父亲周家国的班直接进了开创文化，在一众非议声，一次次会议和一场场应酬中，他被社会、人情和职场磨圆了棱角，一步步变成了现在的自己。

　　关于这一点，其实他是感激秦如意的。

　　一路走来，失去和得到，像能量守恒，周雨年没什么好后悔。

　　他改变了太多，可是世道艰难，不管贫贱富贵，人生路上没有人会一成不变。

　　只有一点，那就是周雨年的感情生活，随着秦如意的离开，渐渐变成一潭死水。

　　倒不是说他还留恋着秦如意，只是这么多年，真的没有人进入到他的内心，哪怕是短暂停留。

　　而现在这一切，被那个叫宋葵的小姑娘给打破了。

　　就像打破了一面镜子，满地的心事摊开在大太阳下，反射着明晃晃的光，一直刺着他的眼睛，让他根本没办法忽略。　

　　周雨年此刻也无法说明，自己在哪一个节点上，被宋葵拿捏住了好心情的开关。

　　他只知道，自己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傲慢坏脾气的年轻人了。

　　如今的他，冷静果断，心性坚韧，懂人情世故，能察言观色，会权衡利弊。

　　现在的周雨年是一个成熟的男人，他有了目标，就会去追。

　　他想，这一次，只要他努力，他想要的，就一定能得到。

　　宋葵将吃饭的时间定在了周雨年回国后的第三天晚上，地点就定在了冯童童推荐的杭帮菜馆小南天。

　　这天很快就到来。

　　宋葵依旧是一身平日里的休闲装扮。她提前到了包厢，等来了陈星罗。

　　陈星罗一进来，还没落座，就埋怨她道：“怎么订在这里吃饭？花这个多余的钱干嘛？咱们在你家简单吃点不就好了？”

　　“姐，你先坐。”宋葵按着她的肩膀，将她推到椅子上坐下，这才跟她交底：“其实，今天我还请了一个人。”

　　“谁？”陈星罗问完，脑子里立刻蹦出来一个人的名字：“周雨年？”

　　宋葵点头：“之前他帮我解围，后来又帮了我几个忙。”她说的含糊，因为觉得说出来会显得有点暧昧，并没有提周雨年因为看到她走光，转头送她一台扫地机器人的事儿。

　　她解释道：“你跟他不是认识吗？所以干脆叫你也来，一起吃个饭。”

　　陈星罗看着宋葵的眼睛，还没来得及说话。服务员敲敲门，引导着周雨年进来了。

　　周雨年从昨天晚上就开始考虑今晚穿什么，如何能够云淡风轻彰显正式感。

　　他在家里偌大的衣帽间里来来回回换了好几身，盯着试衣镜里的自己，才发觉自己如同一个刚刚陷入恋爱的毛头小伙子一般，情不自禁的笑了。

　　这种感觉又忐忑又激动，确实是久违了。

　　周雨年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重新焕发出了新的生机，不得不说，很好，他喜欢这种感觉。

　　他穿着一件合衬的白衬衫，下身是一条做工剪裁精良的西装裤，手上挽着外套。一进包厢，微微笑着的脸就定了一瞬。

　　他内心疑惑：陈星罗为什么会在？

　　好在下一秒，他面上就平静如初，笑着跟陈星罗打招呼：“星罗，你好。”最后才看向宋葵，轻声道：“小葵，好久不见。”

　　许是洞察了自己的心意，隔了十多天再见到宋葵，他觉得宋葵哪哪都好看，哪哪都合衬自己的心意，一双眼睛恨不得长在宋葵身上。

　　却不知，这边宋葵也是心意几转，多日不见，周雨年帅气依旧，一身贵气，心里暗暗感叹两人之间的距离实在是远，幸好自己识趣的不再自作多情。

　　她心态已然平和，笑着回道：“小年哥，我想着你同表姐是旧识，所以喊了表姐当陪客，不介意吧？”

　　周雨年笑道：“怎么会？上次就说要请星罗和你一起吃饭，没想到竟然是你先做东了。这样，下回我来安排，星罗，怎么样？”

　　陈星罗无可无不可：“可以啊，时间合适的话，我都没问题。”

　　宋葵没把话说死，她是打定主意避免与周雨年纠缠过多的。她装作拿起厚厚的菜单，小声道：“到时候再说吧。”

　　陈星罗记得自己的使命。一开始她以为周雨年和宋葵关系不深，生怕冷场失了宋葵的面子，便不停找话题与周雨年交流。

　　两个人能聊的话题，更多的还是大学的时候，学校的红人、知名教授、著名事件，甚至是校门口小吃街都聊了个遍。

　　渐渐聊着聊着，陈星罗也沉浸在了美好的校园时光里，与周雨年越说越放松，越说越激动。

　　宋葵就在一旁，一边安静吃饭，一边认真聆听。

　　一顿饭下来，陈星罗觉得自己菜没吃几口，光顾着说话了。

　　不过陈星罗却也明白了宋葵说周雨年“温柔好相处”是怎么回事了。

　　周雨年确实变了不少，不再是当年高傲又不屑，动不动就炸毛的样子。眼前沉稳又理智的周雨年，确实给人一种温柔和气的感觉。

　　这种感觉整场聊天下来，在周雨年和宋葵二人的互动上更是明显——周雨年时不时的给宋葵添饮料，一声不吭的把宋葵爱吃的菜挪到她的面前，陈星罗说到旧人旧事，周雨年还会停下来给宋葵耐心解释。

　　陈星罗端起杯子喝水，看着正在低头小声交流的两个人，有些纳闷，这两个人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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