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番外3
得知姜言怀孕的时候，顾盛宁正在开会。
底下的设计师正依次汇报工作进度，每人桌前都摆放着一沓厚厚的设计图纸。
顾盛宁背脊挺立，眉目轻敛，指尖随着汇报人的进度翻动纸面。
助理于轩猫着腰进来，压低声音：“刚才您夫人打电话过来了。”
顾盛宁手下一顿。
“她怎么说？”
“没说什么，”于轩回，“听说您在开会，夫人说待会打过来，交代我一定要告诉您，会后一定要尽快回电话。”
顾盛宁眉峰皱了皱，若有所思。
上一次听到小言用“尽快”这个词，她摔倒在雨地里，被路人送去了医院。即使是这样，也是在治疗完挂完水之后，才给他打的电话。
他至今记得，在医院看到她，发丝贴在额头，衣服布料也贴在身上，狼狈到让他的心揪在一起。
那种心里泛着酸水的情绪卷土重来，顾盛宁感觉到一阵后怕，下意识地推开转椅，争分夺秒地冲出去。
留下一室的设计师面面相觑。
于轩早已见怪不怪：“顾老大由于私人原因，今天的内容我们改日再议。”
一口气冲进停车场，坐上了驾驶位，他才想起问问姜言人在哪里。
顾盛宁拨出电话的时候手都在抖，好不容易接通了，他焦急问：“你现在在哪里？”
姜言：“我在医院，走廊上。”
顾盛宁心一沉：“哪家医院？”
一踩油门，车子便飞驰出去，汇入车流。
很快，他在某科室的走廊上见到了自己的妻子，从头到脚环视一圈。
裸露在外的肌肤都是正常的，手没事，脚看起来也没问题。
顾盛宁眸色变深，这次恐怕不是皮外伤这么简单。
走过去的十几步路，他腿有些发软，挨着姜言坐下，瞥了眼她手上病历本的封面。
“医生怎么说？”
姜言弯了弯唇：“医生说情况很好。”
顾盛宁眸光中似乎有暗流涌动，最终只是拍了下她的手背：“那就好。”
“嗯，”姜言点了点头，“不过……你为什么手上都是冷汗啊。”
顾盛宁缩回手，反问：“有吗？”
明明就有，不过姜言也不说什么了。
“我们回家吧。”
顾老大起身扶她：“好，我们回家。”
他觉得她总会告诉他真相的，可迟迟没有等来，顾盛宁难得有几分急躁，松了松领带，就要往回走：“我还是去问问医生比较好。”
“我都问过了，”姜言觉得肯定是他第一次做爸爸太紧张了，有些想笑，“医生说宝宝很健康，已经第五周了。”
顾盛宁侧目，眼里有几分难以置信：“宝宝？”
“你不知道吗？”姜言觉得她已经提示得很明显才对，她抬手指了指旁边的指示牌，上面赫然写着“妇产科”三个字。
顾盛宁抬了抬头，又看看妻子，视线定格在她的尚且平坦的小腹，目光停驻。
从地狱到天堂也不过如此。
顾盛宁说不出当时的感觉，他在原地愣了半晌，好半天没出声。
然后他弓着腰，扶着墙，疲软地坐在不远处的座椅上。
他说：“我有点腿软，你让我缓缓。”
姜言陪他坐下，脸上笑意渐深，她偏过头：“我刚才也腿软来着，一直不敢自己走，只能坐在这里等你来接我。”
回过神来，顾盛宁紧紧抱着身边的妻子，开口便是哽咽：“我们……有孩子了？”
“是啊，”姜言把下巴靠在他肩膀上，“恭喜你，你要当爸爸了。”
虽说新手爸爸一开始表现得完全不在状态，可是心理强大的顾老大只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便调整过来。
两人相拥躺在床上，一起规划着，如何孕育这个宝宝。
他们一起想象着不久后三个人的家庭生活，一起笑着入眠。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是满世界最幸福的人。
整个孕期姜言得到了来自孩子爸爸身心兼顾的照顾，所以她在生产前夕一点儿也不紧张，只有一个信念，就是想快点见到那个软绵绵的小人儿。
他工作一如既往的忙，但是从来没有错过孩子的成长轨迹。
姜言会把每天的情况记录下来，晚上两人放松地坐着，再由她念出来。
就像是……每时每刻，他都陪在他们身边。
姜言的预产期在四月，一个春花灿烂的季节，她说他们的宝贝是个贴心的小天使，故意选择了在爸爸妈妈第一次见面的月份到来。
这一次，就是他们一家三口的见面了。
姜言和顾盛宁都一天比一天更加期待着，他们的第一个孩子。
整个生产过程，对于顾盛宁来说漫长而又难耐。
他听到姜言隐忍的呻`吟，恨不得自己能替她承担这份痛苦。至始至终，他都紧紧攥住妻子的手，给她力量。
漫长的时光过去，在这个象征着新生的产房，终于迎来了婴儿的啼哭声。
顾盛宁抚摸着姜言的脸，说：“你是我的英雄。”
尽管身体虚弱，唇色泛白，姜言还是扬起笑容，用全身的力气说：“顾爸爸，以后请多多指教了。”
姜言昏睡过去的前一秒，感觉有什么滴落到自己的脸上，温热的。
她不知道那是不是自己的幻觉，但是她知道，她的顾师兄，一定很开心。
顾许年小朋友的名字，是爸爸给取的。
许为许诺之意，而且偏旁正好有姜言名字里的言，他希望在一年又一年里，来实现他的承诺，尽管他从来都没有把这句诺言说出口，但一直记在心里。
顾许年小朋友学会讲话了之后，顾盛宁就觉得家里突然多了个情敌。
小小年纪就已经光明正大地和爸爸争宠。
他总会缠着姜言叫“妈妈”，用各种语调，哄得姜言抱着他亲个不停。
上幼儿园之后，他就变本加厉了，开始对妈妈进行猛烈的情话攻势。
比如，有一次老师奖励了一支笔。
他回到家：“妈妈，今天老师送给我一直会发光的笔，送给你。”
演示了一遍怎么发光之后，姜言笑着直夸他聪明又乖巧，老师都很喜欢他。
不过最后姜言还是弯下腰，与他视线平齐，说：“这是第一次收到老师的奖励，你可以自己留着的。”
小年年瞥了瞥嘴，一把将笔塞到姜言手里就跑开了：“不管，妈妈你就要用这支新笔，年年要用旧的。”
姜言看着儿子跑远，很珍重地把他送的礼物收在梳妆台，一抬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而反观坐在沙发上的老父亲，只远远地偷偷看了一眼，随后便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
还有一次，冰箱里剩下最后一瓶养乐多。
年年小朋友把瓶子捂在手心，登登登朝妈妈跑过去，搁在她手边。
姜言停下手里的活，看他：“这是给我的嘛？”
“嗯，”小年年重重点头，很骄傲地挺胸抬头,“这是最后一瓶了。”
姜言正要开口，被小朋友打断了，他腮帮子鼓鼓的，威胁道：“如果你不喝我就拿去丢掉，反正最后一个都要给妈妈。”
姜言摸摸他头，没再说什么。
有时候顾盛宁也很羡慕，这小子只要一看到他妈妈，其他人都可以忽视。但是一想，这个磨人的小孩待在她的肚子里那么久，没少折磨她，多疼疼他妈妈也是应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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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两的第一次争吵，有一个盛大的开始，但收场比较草率。
“砰”的一声，房门被用力带上，年年小朋友径直走向房间的窗边，开始思考人生，有些自责，又有些害怕。
这是他第一次发脾气，也不知道妈妈会不会讨厌自己，爸爸消气了没有。
客厅的顾盛宁听到沉闷的关门声，眉头几不可察地皱起来。
姜言握住他手，随后把他眉间的褶皱轻轻抚平，声音轻柔：“别生气了，我帮你揍他。”
闻言，顾盛宁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你能下得去手？”
姜言说：“闭上眼睛打。我才不看他张脸，长得和他爸爸一个样，看一眼就心软了。”
顾盛宁拍拍她的头，起身：“我话有点重，去看看他。”
姜言给她鼓劲：“老公，一定要哄好儿子啊，相信你！”
顾盛宁比了个OK的手势，伸手去摸门把手，挑了挑眉。
还好，没有上锁。
顾许年负气坐在床上，背对着门口。
房间暗暗的，没有开灯。
顾盛宁摸索着走到床边，在一片黑暗寂静中开口：“以后不管怎样都不能大声关门，这是不对的，妈妈会害怕。”
小年年半晌不说话，眼睛里闪着泪光。
如果说父子俩除了相貌之外有什么相似的地方，那便是刻在骨子里的，对姜言的维护。
比起和爸爸吵架，他最怕的他们会因此而讨厌他。
顾盛宁坐在床边，问他：“可以告诉我你在想什么吗？”
“我是你们期望的那种孩子吗？”一道软软糯糯的童声这样问。
顾盛宁一怔：“当然是，你怎么会这么想？”
小年年沉默好久，憋出很长一句话，像是思考了很多天的结果：“没有我你们可以过得很轻松的，不用早晚去幼儿园，周末可以不用出门，不用给我做饭，可以过得很自由。”
顾盛宁有些好笑：“这就是你今天发脾气的原因？”
借着窗外通过来的光，他看到一只小脑袋垂直摆动的弧度。
“可是即使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我们还是很庆幸，有你来到我们身边。”
小年年倒在床上，小眼睛亮亮的，最后翻了个身，正面对着他。
顾盛宁不动声色替他盖了被子：“不要想这种问题。爸爸妈妈对你的爱，不是为了剥夺你的安全感。”
顾盛宁吻了下他的额头，轻声说：“你是个可爱的孩子，值得所有人的喜欢。”
小年年突然就不别扭了，在顾盛宁临走前说：“你帮我跟妈妈道个歉，我不会随便发脾气了。”
“好，”顾盛宁说，“但是她从来不会怪你。”
房门被关上，从客厅透出的最后一丝光亮也消失了，被子下的小蚕蛹一抖一抖的，在咬着唇哭。
他觉得他遇到了世界上最好的爸爸妈妈。
小年年生日那天，顾盛宁和姜言一同下厨，做了一大桌子他喜欢吃的菜。
蜡烛的光映着他脸上，眼睛阖上，浓烈的笑意从嘴角荡漾开口。
姜言问：“你许了什么愿望？”
“说出来就不灵了，”小年年摆手，随后一想，“不过我许了两次，那说出来一次也可以的。”
“我希望小言永远平安健康。”
“他们说每个孩子都是天使，当我还在天上的时候，上帝让我选一个妈妈，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你，因为你会是天底下最好的妈妈。”
“以后年年每年的生日愿望都给你，这样的话一定能实现。”
姜言眼圈瞬间就红了，看着这父子俩，他们总是能把任何一个节日，把她过成主角。
顾盛宁看到情况不对，忙叫年年把蜡烛熄了，屋子骤亮。
“年年真的很用心，来，我们吃蛋糕了。”
姜言即将决堤的眼泪又憋了回去。
“谢谢你，年年。”
睡前的谈心环节，姜言问顾盛宁：“今天年年的这些话，是你教的吧？”
顾盛宁笑称不是：“是你儿子悟性高。”
姜言也不拆穿他。
她见过他们演练了很多遍，父子俩屡次产生分歧，最终定了这些台词。
如此用心。
她不忍心说破。
姜言垂了垂眸，眼前出现一幅生动的画面。
那年四月，他拾阶而上，步伐矜贵。
忽的就落入她的眼，从此画面定格。
一晃数年，心动之感不减半分。
“顾师兄。”姜言窝在他怀里叫了一声。
“嗯？怎么了？”
她偷笑，抱得更紧了：“就想叫叫你。”
她的顾师兄啊，亦师亦友，柔和美好，是上帝最美的馈赠。
她想告诉他，很多很多话。
感谢你，喜欢你，倾慕你。
最后，我深爱着你。
时光易老，但我们的爱始终如一。
愿与你偕行，共此生。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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