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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章 六月三日夜 下


  和通晓了未那识的敌人战斗是一件无力而又无望的交锋。

  十五名冲阵的周师中唯一敢战者——李再宁,比谁都要清楚这一点,自己不过明念之境,还是一开始练内道,半路又弃内道转外道的一名野路子。

  十七岁上战场,如今也不过两年,一个十九岁的普通周师罢了。

  在认清到徐常笙的境界之后,李再宁全身上下每一块肉都浸泡着恐惧。

  恐惧压在李再宁的身上,迫使他逃跑,他不过是一个吃粮的一线兵士,实力不济与不是什么大员的他没必要成为某方的炮灰。

  李再宁的元池渐渐归于休战的状态,以此向徐常笙表明其战意缺缺,以换得安全,脚步也缓缓后撤,渐渐与徐常笙拉开距离。

  但只是后撤了八步,李再宁就停住了,因为他察觉到徐常笙在看到他面露退意后,嘴角浅浅一笑。

  这一笑,如同一根小刺,激出了李再宁心底的愤怒。

  把我的退却当作理所应当的小事,自以为他是天底下唯一的人物,像我这样的人感到恐惧而撤退形同自己扰了我一命,我应该千恩万谢,是吧?

  我偏不!

  别以为步入了道形又悟出了未那识,天底下就应该没人去配做你的拦路虎,我一介明念之境,今天就挡给你看!

  为求安全想要退走的念头转瞬间化为了浓烈的屈辱感,而源自于年轻人骨子里的傲气被徐常笙似有似无的轻蔑所点燃,扫去了心中八成的恐惧,后退了八步的李再宁又向前了一步。

  李再宁先前又跨出一步的同时,两名呆立原地的周师同僚其中的一名的胸口被木矛刺中,一击毙命,另一名目睹惨剧后,扭头就跑。

  徐常笙放过了逃跑的周师同僚,用问候的口吻转而对李再宁说道“喔?何故复返险地?”

  他的脸上,微笑依旧。

  这微笑,又让李再宁最后的两成恐惧被怒意吞没,他捏了捏手指的关节,发出轻响。

  所谓明念,就是从周术之行中窥探出自我,面对敌人只知退而不知死中求活,总有一天会退无可退,只知苟且,这种软弱的自我连自己的人生都难以肩负,又怎么可能在周术六境中走得更远!

  有关土的物质从大地中被抽出,如忠诚的士兵一般,随着李再宁一同向前冲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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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从逃回来的周师那里知道了有关徐常笙悟出未那识一事的徐常笙看着远处仍旧在奋战着的李再宁,赞赏地说:“司农,那些周师大多很勇敢啊,尤其是那一位。”

  黄章回道:“敢与那逆贼近身的十五名周师,是宿卫营的演武榜上的精锐。”

  “活下来的要重赏,还有那十五名周师中战死的,则赏赐他们的家人,至于讨回来的那位,也要赏,恐惧是人之常情,肯贴近我大哥,已经比一般的周师与士兵敢战得多了。”

  徐常笙眯起眼睛,借由月色专心地看着在徐常笙的攻势下已经濒临崩溃的李再宁,看到他每每在最后一根弦崩断之时又努力撑住,不禁暗自地拍手叫好。

  黄章则在一边奉承道:“大府真是惜才,只希望他能撑下来。”

  一名一身便服的人骑在马上,马上还骑着一个美妇人。

  那人拨开徐常笙与黄章身边的亲随,本想怒喝的亲随看到来人后纷纷掩口行礼,靠近了徐常笙。

  那人把美妇人留在马上,下马跪地对徐常笙拱手道:“二哥。”

  徐常笙继续看着只剩一口气的李再宁,头也不回地回了一句:“敏之来啦?”

  然后才慢慢地转过身,下马把身为第三子的庶弟徐敏之扶起来。

  徐植问他:“想好了?”

  “想好了,只要二哥善待小菡,怎样都好。”

  闻言,徐植痛心疾首地骂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梦菡也是我的妹妹,我怎么可能不善待她!”

  徐敏之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点了点头。

  “那……大哥就交给我了。”

  “你之前就说有办法对付大哥,但我提醒你,大哥已经悟出了四百年来无人可及的未那识,你——”

  徐敏之对徐植耳语道:“没问题的,还是之前告诉你的那句话,攻城为下,攻心为上。”

  不知为何,说到攻心为上时,徐敏之的话有些颤声,仿佛是对谁有愧。

  说完,徐敏之转向马上的女人道:“嫂子……”

  女人如寒霜般傲立的面颊流过一丝暖意,“没关系的,我跟去就是,只要你还记得……”

  “约定我依旧记得,况且——”

  “那就无需多说了,走吧,敏之。”

  “嗯,星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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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再宁已经被打得形同烂泥了。

  身为对手的徐常笙,从头到脚,全身上下都超出了李再宁短暂的战斗经验里遇到过的所有周师。

  方才,在不断放出识场防备着对方周术的李再宁。

  怎么也没想到,徐常笙的举措简直出乎他所有的料想。

  徐常笙彻底闭合了元池与经络的联系,放弃了使用周术的同时,瞒过了自己的识场,转瞬间就突入自己的防御空隙,仅用简单的武术,就将自己的右手,连带衣甲全部粉碎。

  毁掉右手,宛若行云流水般接了一个倒挂金钩,错身反跳的徐常笙一脚踢断了李再宁上下颚的连接。

  踢完之后,左手撑地,跳转来了身体的上下平衡,顺势一记勾拳打向李再宁的胸口,目标是心脏,拳头被从地面弹起的盾牌大小的石块所阻隔,大部分冲力为石块挡下。

  徐常笙索性铆足了力气,连石带人一同打飞。

  遍体鳞伤的李再宁如同快要散架、只是勉强粘在一起的玩具一样在地上翻滚,然后死气沉沉地停了下来。

  “对付尔等,武术即可。”

  在徐常笙百无聊赖地说出这句话时,远在千里之外西海的玄武岩号上,同样有一个年轻人同样正保置身于拳打脚踢的炼狱。

  李再宁像是死了一样,动也不动,与此同时,徐芳凭借着精湛的剑术,将两名周师的脖颈染上了一抹殷红的血色。

  杀死了这两名周师后,所剩体力无几的徐芳靠大殿旁的一颗树上闭眼休息了起来,并且是永远的睡着了。

  最后的两名周师,在身中剑招的刹那间,用周术命中了徐芳要害,两团雷球,纷纷打中了徐芳的心脏。

  至此,十五名与徐常笙近身的周师无一人能站在宅院之内了。

  “芳叔走好,而今拦路石已除,只剩徐植了。”

  当最后一个敢于争锋的周师被杀,所有的士兵与周师都被恐惧击垮,都不用徐常笙向前迈一步,他们就像潮水般鬼哭狼嚎地退走,就如他们如潮水般涌来一样。

  来时满心战与杀,退时残留哭与嚎。

  潮起潮落,唯心境之变而已。

  前一波的鼓潮之人是徐植,这一波的弄潮人已是徐常笙。

  群兵退潮之间,

  一个人领着身后的女人,逆着人潮,从宅邸原本的正门走入,沿着砖石铺就的道路,默默地走向了准备把矛头对准徐植的徐常笙。

  原本走向徐植所在之地的徐常笙,等这两人走近自己十步之内时,他才因重新打开的识场而察觉到。

  一经察觉,徐常笙就停住了脚步,他的视线穿过领着女人上前的人,直接看向了她。

  不用任何簪子装饰的乌黑长发,相配的淡蓝色曲裾,那不正是自己的妻子吗?

  在徐常笙边加紧脚步边上前边赶忙说:“星瞳!你还是被截住了吗?快到我这——”

  领着自己的妻子的人见他走上来,脚步一滞,将妻子星瞳护在身后,摆出一副不得通过的气场,令徐常笙一时间话音硬生生中断。

  “你这——你是……敏之吗?你送过来的,快过来,徐植已经拦不住我了!我们兄弟一同杀了这个篡逆者!”

  徐常笙已步入道形,又掌握了未那识,无人能与之争锋,杀死徐植,就将结束整个篡逆之事。

  但今夜,他确实已无人能挡。

  却不料徐敏之接下来的一席话,宛如世界上最强大的周术,一锤子把徐常笙打入冰窖。

  “大哥,星瞳在我十六岁那年就与我私定终身了。”

  “你、你在说什么?”

  仿佛有千万把刀贯穿了徐常笙的身心。

  三弟身后的妻子将三弟拉到一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上眼吐了出来,随后做出觉悟,以一种一往无前的坚毅,与徐常笙面对面,大大方方地正色道:“我要坦白,我此生最初与最后的爱,唯有敏之,另外——”

  星瞳又深吸了一口气,

  “颂儿,不是你的儿子,是我和敏之的。”

  这都是骗人的!徐常笙的本能怒吼道。

  然而,觉醒的未那识能通透自身周遭之因果,一系列电流般的感觉与记忆图像涌进脑海,指明了曾发生的真实。

  这两人说的话,每一句都是真的。

  这就意味这,徐常笙他结缘之后的二十几年来的生活,均掺上了不少虚假。

  徐常笙心中曾经的世界坍塌了,心里像有一只奄奄一息的野兽一样全力去恸哭、去悲鸣,这位道形境界又掌握了未那识的周师在寥寥数语的攻击下,瞬间心如死灰。

  死灰般地心中,升起一种绝望的冲动。

  那么,拿所有陪葬吧。

  徐常笙攥紧了拳头,调动了元池,引动了元气。

  但拳头没能攥起来,身上的每一片元气都无比地沉重,调度不灵。

  徐常笙的喉咙处传出了干涩的音节,他说不出任何话,他的咽喉被三条细细的水线贯穿了,并且,全身上下的要害,无一不被细细的水所击穿。

  徐敏之,早在三年前晋入言澄,对元素的掌握得心应手,能将水用得如丝发般细腻,细得几乎让人看不见,人称“隐刺”。

  但未那识肯定是能察觉的,只是在前一个瞬间,在徐常笙心死的瞬间,就算未那识那一路察觉了,徐常笙也不在意了。

  抓住那以瞬,徐敏之已经取得攻心为上的胜利果实。

  星瞳依偎在徐敏之的怀里,轻轻地道;“太好了呢,敏之。”

  “是啊,父亲也没辙了,我们的日子总算可以开始了。”

  太冲二十年,六月三日夜间的这场攻城战,在一对恋人的相拥下落下了帷幕。

  徐烁光之子徐常笙,一夜之间晋入道形,又悟出了未那识,极短的时间内完成了重重突破。

  在管家的辅助下,于千军之势中游刃有余,无数周师缠身亦难以奈何,一夜之间完成了千人斩,而后死于徐敏之的攻心之下。

  “千人之斩”、“力敌周师之围”、“毕生之光绽于一夜”

  由于诸上之能,故而后史家将之列为太冲三奇之一,叹惋地称之为“昙花夜放”。

  此夜撩起的巨浪就这样诡异地沉没于命运的海底。

  数千里外的西海玄武岩号之上,几近力竭的叶宇长靠着仅存的意志,突破彭刚的防御,将彭刚所告知的四季诸行脉、八极穴、三十六口、十要害尽数触及,随后倒在了医疗室之内。

  彭刚喘着气,跌坐在地上,看着昏厥不醒的叶宇长,满意地说:“此道的基本,已握于你手了,剩下的,就是你自己的事了,年轻人。”

  谁知,昏厥过去的叶宇长嘴巴自顾自地鼓囊道:“缢气道?这名字太难听了,得换,一定要换……”

  彭刚的语言审美遭到了羞辱,他一拳打在叶宇长的大腿上,这,与教学无关,昏死过去的叶宇长也哼都没哼一句,只是就这样睡着了。

  一浪坠落,一涛又起。

  此,即为太冲二十年六月三日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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