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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章 各自的‘挺’


  连日来,白天面对久攻不进的晋军阵线,夜间还要忍受晋军的各种小动作。

  白天的硬骨头啃不下来,晚上还要被小刀割肉,徐军的士气正一点一点被磨掉。

  是故,徐军今日全天都要修整一日,不打算发动新的攻势。

  同时,对于许多较为偏僻的、没法直接与军占区直接连为一体的区域与据点在吕清和的建议下统统放弃,龚极路北部的兵马全部抽调到南部的三条长街之中,晚上开始,巡夜士兵必须是至少四十人一起的大队。

  本来徐军占据了龚极路以南三条长街的街区,外加龚极路以北的仓库区,如今将几乎所有的主力都集结在了龚极路以南的两条长街街区之内,与晋军所部隔开一个无主的街区进行对峙。

  徐军就像把长长的身躯收回并集中盘起来的蛇,虽然收缩了据守点,但集中了手头的力量,使得夜间小刀割肉的晋方人员难以下手,徐军勉强止住了士气的回跌。

  徐森的视线透过作为临时军府的大堂屋檐,看着灰蒙蒙的天。

  太阳就在云翳之上,只是看不见,灰色的云阻隔了光,没有离去的意思,云不过是今天才出现的,却已经让人开始怀疑起存在了千万年的太阳到底还在不在。

  身后传来幕僚吕清和的声音,“都统,援军已于昨夜至莱晞,今日下午就能抵达乐州。”

  徐森兀自看着灰色的天幕,头也不回地说,“只有七百九十四人,其中仅一百十六名周师。”

  不知道是说给吕清和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援军抵达后,可战之兵能有两千五百出头,今天休整一天,可以养精蓄锐,明天——”

  “明天开始恐怕就是最后的胜负手了,拖不下去的是我们,这些天下来,西山郡那里……当今节度使和二公子之间只怕是不妙,晋军虽然背后有个似有似无的朝廷,但正是因为似有似无,其实也无所谓掣不掣肘,晋军是可以‘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他们现在不仅鼓动了乐州百姓,还利用朝廷仅存的法统置我们于不利之地,而我,可是被西山郡的内部倾轧掣肘了,这些天,大户输送物资有些迟疑了吧?”

  “只是一些浮财少了而已,军粮依然如往常一般。”

  “池面无端泛浪花,池底必然起妖异,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徐家在乐州的根开始松了,原本西山郡就是派两千人朝上的援军来都是没问题的,那我快刀斩乱麻就有无穷的把握了,可惜啊……可惜,我被各种人套牢了啊。”

  徐森一边叹惋,一边挺了挺肩膀。

  节度使与大公子此刻对于这类倾轧乐此不疲,难道真以为乐州的事,只是朝廷与徐家的事吗?一定会有其他藩镇出手的,就怕哪几方已经开始暗通款曲了,如有不察,那就是灭顶之灾。

  他现在更加确信下注给徐植是对的了,起码徐植从前开始就能为了各种大局而忍让,多年来的内斗中,就算正面被打压,也不激化矛盾,只是在别的地方自行发展,乐州就是这么起来的,本来再平稳经营了十年,西山郡就能平白新得一个港口外加一个莱晞,还不是其他那几个以“征用”为名分、政治地位尴尬的港口,而是内部完全拿在手里的地盘。

  有的事情,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做的,但现在还这样,那所有的问题都会一起窜出来的。

  以徐森对徐植的了解,这一次都拿到了老上君的认可了,肯定不会忍气吞声了。

  西山郡之内,一场大变恐怕就要开始了。

  乐州不能放给朝廷,不然就白白经营了,而徐家这艘船内部的乱子,得多一份压舱石才能稳定渡过。

  徐森就是一份压舱石,这不是自我吹嘘,而是名副其实的自我定位。

  他二十五岁时就曾北拒楚骑,东退齐军,在徐家的功绩与威望早已夯实。

  徐森看着阴云,理清了自己的思路。

  现在还只是阴天,局势还未到下雨的时候,必须得尽快了结乐州的事,然后回去稳住局势,为徐植助力,以防不测。

  乐州与西山郡,正是徐家传承、壮大与否的关键。

  “大小两个局都要抓,弃了哪一头都不行。”

  徐森把剑拔了出来,凝视着八面剑如铜镜般光洁的剑身。

  “都统,您……是要亲自冲阵?要按闯阵营的路子?”

  所谓闯阵营,是内道周师之祖张雍晔四百余年前创立的编制与战法,被称之为“周攻之陈”,一般是周师与周师之间拼死一搏的时候才会使用的,舍弃任何与防御沾边之事的攻击阵法。

  “必死则生,幸生则死,不这样就打破不了僵局,援军与我们合兵一处后,把所有的周师与骑兵抽出来组成一个新的营头,我直接指挥,明日白天,其余战兵稳步清理巷区最后的几片楼阁,但不要进攻,后天一破晓,就一鼓作气与晋军决战。”

  说话间,徐森还是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剑。

  心里面暗自低语:“也让我看看,到底是谁让晋军撑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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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群群民夫与流工用铲子朝一个个坑里填土,然后立起墓碑,躺在坑里的是这些天死去的晋兵与乐州人。

  今天徐军没有攻过来的意思,罗恪定一面要士兵警戒,一面组织人手把这些天的尸体处理掉。

  夏日已经到来,天会渐渐变热的,而尸体容易招来瘟疫。

  钟大骏立在远处看着,尸体直接被独轮车一具具运来,丢进坑里填土下葬。

  五十名吴女,昨天死了二十一个,伤了四个。

  一些吴女正立在几个墓坑边,看着自己战死的同乡一个个下葬,一个十六七岁的吴女看见远处的钟大骏,冲他勉强笑了一下,钟大骏也回了一个勉强的笑容。

  这少女对钟大骏来说并非生人,她昨天持剑救过自己。

  这算是打招呼吗?

  钟大骏有些搞不明白,他正打算走过去寒暄两句,却见那吴国少女转过身和其他吴女为坑中的同胞开始填土,她们填土填得很慢,像是在进行一个神圣的仪式,吴人们一边填一边低声唱着故乡的挽歌。

  吴音阵阵,吴人殇伤。

  于是钟大骏止步了,他不能去打扰死者入土前最后的肃穆。

  看到正一个个出现的坟墓,钟大骏又看向了这些死者的归处,默然无语。

  这里原本只是港区荒滩外的一个野地,从五月最后几日就开始变为了墓场,因营啸而死的士兵是这里第一批的居民。

  历经了各种因果的人们,纷纷归于此处的土中,只是没有什么像样的葬礼,只是入坑、封土、立碑,如是而已。

  现在活人都时间去讲究什么,死人自然也没条件办葬礼。

  钟大骏把手指凑近鼻子,闻了闻,总觉得还有血的味道。

  他昨天第一次拿手里的刀砍死了人。

  当时一个组受敌军的猛烈冲击,敌方周师的攻击直接击穿了盾兵的大盾,盾兵当场死亡,同时周术还炸飞了盾兵身后的长枪手与己方周师,组内的剑士被气浪压在地上,阵线上因此出现了缺口,所有人都面对着眼前的敌人而无暇顾及,钟大骏的护卫都填到其他阵线上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堵截来犯之敌。

  一个冲击缺口的徐军士兵,趁着己方周师数息之间回气不畅,把刀捅进了周师腹部,因来不及拔出来,所以被钟大骏砍死了。

  钟大骏直接发狠,冲脖颈连砍两刀,血直接乱飙了出来,溅了钟大骏一脸外加两只手,血腥味灌满鼻腔,让他整个人一愣。

  这、这就是杀人?

  他第一次体会到杀人的感觉,第一次被自己杀的人的血溅到,第一次真正参与战场第一线的厮杀。

  就在愣神的时候,一枚炎枪直冲他而来,被一旁爬起来的吴国少女一撞,人撞人摔在地上才避开了射来的炎枪。

  吴女压住钟大骏,微微探起身,把手里的剑一掷,正中准备冲上了的一名徐军周师咽喉,后续阵线缺口被一组补上,吴女才拉起钟大骏退往后阵。

  救了他的吴女名唤柴熙。

  就是刚才冲他打招呼的姑娘。

  在我轻松活着的每一天里,都在死着各种人吗……人,一不留神就会卷入各种事情里面,然后随随便便地死掉么……

  钟大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受够了啊,哪里都受够了,明天是时候去派船接探查铁船的那些人了,也不知成果几何,还有,接下来的战事……还要继续这么苦守下去吗?啧,怎样都好,是死是活,何时是个头啊,我受够了啊。”

  一边抱怨,钟大骏的右手一边紧抓腰刀刀柄。

  暗自告诫自己,生即是如此,全赖一个‘挺’字。

  要挺住,死了也要挺着死,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活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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