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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章 曾经


  吕清和看着不断送上来的消息,心情愈发地焦虑。

  一直到二十七日前,一切都很顺利。

  从二十三日以来,本部人马抵挡住了晋军最开始的三波冲锋,靠着一次夜袭一举突破了龚极路对峙的相持局面,把晋军对乐州城的掌控吞掉了原先的六成。

  就算他们收拢了溃兵与周师,靠徐弓手为辅助,扼守街巷要点,以期瓦解徐军的进攻,虽然不能说没有效果,但徐军为主,晋军为客,主逸客劳,晋军迟早撑不下去的。

  夜袭之后,两天不到,随着晋军客场的劣势开始显露,基本的据守也越来越难以为继。

  当时,吕清和视察晋军的一部分防线,普通步兵的神情萎靡不振,对方的军势简直可以说是摇摇欲坠。

  但从二十七日那晚开始,渐渐地就发生了改变。

  开始有一些单个巡夜士兵失踪的情况,不用想都知道是被敲了闷棍暗算了,还有一些军粮的囤积点被小股敌军突袭焚毁,同时,不时有多股组成小兵团的晋军夜间袭扰,闹点麻烦就跑,让人不敢在夜间深追,让不少徐军士兵抱怨连连,以上种种现象表明,晋军的战术突然变为小刀切肉了。

  一支身心俱疲的队伍怎么突然有活力开始行使这般精细的战法了,这让吕清和以及都统徐森百思不得其解。

  还有很多占领区的平民经常暴动一下,使得徐军在抽调兵力镇压时左右为难,既要防备对面的晋军,但平民暴动不去扑灭,会让小乱变大乱。

  “也都是这些兵痞自己造出来的孽,倒是让我等颇觉棘手,是要杀几个人整肃一下了,就算是平民也是有脾气的,应该和大户一样一视同仁的,本来物资就不怎么缺……平添民怨,削减主场之势啊。”

  吕清和用朱笔在几十个名字上画了圈,决定就拿这些人杀鸡儆猴。

  他把视线从手里的信件与情报上移开,看向街边被摧毁的瓦房与楼阁的废墟,除了一些身着甲胄的晋军士兵尸首,还有不少拿着武器,却只穿着布衣,并未着甲的士兵,明显是当地人。

  “要是只是这种‘小手段’也就算了,如今是越来越麻烦了……”

  晋军这几日在防线上的战术很明显,以步兵持大盾护住周师,长枪手保护持盾士兵,周师用周术牵制因复杂的街巷而被分割的徐军大部队及徐军的周师,与此同时,徐弓手与当地弓手组织成小分队,有的事先埋伏,有的随机应变,在各瓦房与楼阁楼顶间跳跃穿梭,到达适合偷袭的位置就趁着徐军被正面敌人牵制,这些小分队专门射杀周师与指挥官,好几次白日的攻势都因为军官,尤其是基层指挥官被射杀而丧志败退。

  徐弓手的射术精湛得有些阴损,他们的弓矢大多都能直接从眼眶射进颅内,而这些乐州本地的弓箭手虽然技术一般,但都会在箭矢的箭簇上提前沾上粪汁,就算只是一般的箭伤都会让士兵与周师在被射伤后染病,使之丧失战斗力。

  为了对付这种依靠着街巷地形而专打七寸的猥琐战法,吕清和的提议是缓步推进的同时,仔细地进行地形整肃,把有可能埋伏或适合弓手穿梭的建筑用周术或攻城器械摧毁,虽然这样有效地压制了弓手的活跃,但拖慢了速度,一连两天徐军都忙着整肃可疑的建筑,难以寸进,没能复制之前夜袭时的战果。

  而且,越是这样做,和乐州人的仇恨越是难以化开,吕清和已经预感到乐州平民的心已经与晋军越来越近了。

  一名传令兵神色不安地跑过来,行了个礼后,有些魂不守舍地对吕清和报告:“大人,发现了昨晚点卯时并未归营的四名士兵的——尸首。”

  “何故如此慌乱,带我去看看。”

  吕清和最终看见了躺在石板地上的四具尸体,为了体面一些,四具尸体用大竹席盖住,吕清和令人拿掉竹席,随后他就看见了骇人的一幕。

  首级不翼而飞,心脏被锐物一击穿透,看着尸体,吕清和都能明显得感受到下手之人的身体一定饱经劳动的锤炼。

  他蹲下来,查看尸体细节,伤口处的扎甲在凶器的冲击下严重扭曲变形并多数被直接穿透,甲面的破口都很大,这让他本能地想起了一件他极为熟悉的东西。

  一件曾与他年轻时朝夕相处了八年的吃饭家伙。

  “铁镐?”

  十六年前,曾做过矿工的他从一名常常欺辱他、要他吃呕吐物的工头的后脑勺下手,用铁镐一击敲碎了那工头的脑壳。

  “平民本就不会有多少武器,虽然乡兵有一些,但既要乡兵布置在战场上,又要许多人晚上暗算巡夜士兵的话,民间的武器是不够的,所以用上了工具?”

  本身人类的武器就是从工具上发展而来的,当初晋国太祖起兵一开始手里也没多少正规的武器,多是斧子与锄头。

  同时,这里离盛产温泉矿与铜矿的莱晞很近,莱晞那边那么多矿井,受其影响乐州有些铁镐本就不奇怪。

  “做这些的也只是普通老百姓?那么,对面的晋军统帅不得了啊,有办法让乌合之众暗算五个士兵组成的巡夜队,还是一击即中,难道这次那画家罗恪定挂帅是蛟龙入渊,他已经蛊惑了乐州愚民,以一方水土为兵了,但没打过仗的人怎么会一朝就有名将之风?”

  莫非是那个父亲是怀安军镇一把手的钟大骏的献策之功?我怎么记得他常常出没于端留的烟花柳巷啊?

  不管是谁的注意,吕清和很清楚一点,那就是徐军的南边,不再是那个正日益被消耗掉的连两千人大关都渐渐守不住的疲军了,恐怕,大半个乐州都可以成为其臂膀了。

  “得去上报都统,这样下去,我们才是被逐渐消耗掉的一方!”

  吕清和总结着脑海中他所有的思考,

  再这么下去,几十天内估计看不出什么,但时间一长——

  本来徐军才是不怕拖时间的一方……

  如今,面对有着十九万户人家外加无数外地流民的乐州,徐家西山军那区区一千九百名精兵又不是不知疲倦的神仙,日削月割,总会有师老兵疲、难以再战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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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帅,这临近港区的这些棚户中,足足有两万外地来的无家可归的流工!”

  钟大骏立在棚户巷子前,激动地对罗恪定说。

  “那么,你和他们交流过了吗?”

  “末将与那名叫叶广宙的义民商量过后,先发了两天粮食,今天没发,昨夜才逼迫他们达成有效的交流。”

  “昨天你已经试过了?”

  “战果斐然,都有首级与腰牌为证,因为我事先跟他们说了徐军士兵的腰牌,外加我强调误杀就斩,没有一个人敢误杀乐州本地人,不少流工都是从莱晞的矿井里来的,使惯了铁锹,也很清楚如何在黑暗中行事,刚才已经把奖赏的粮食甚至一点点金银发了下去,反响热烈,他们说晚上有更多的人肯摸过对峙的战线去敲闷棍!”

  钟大骏的话让罗恪定眉间有了微微的喜色。

  “那些流工除了粮食、金银还要什么?本帅通通满足!现在本帅豁出去了!”

  “还有将来的乐州户籍,以及——他们想要名字。”

  罗恪定诧异地瞪大眼睛,为了确定钟大骏没说错,反问道:“名字?”

  “下到莱晞的矿井里的人,本来大多都是外面拐卖来的人,其中不少人拐卖来时都是儿童,从小便被剥夺了人的一切,他们只有编号,没有名字。”

  钟大骏越说越觉得大帅的神情怪异,几乎是说一句,罗恪定就变一个神色,大帅一开始的喜笑颜开也渐渐消退了,这令钟大骏说话声越说越小,直至消失。

  钟大骏不会知道,他的一席话打中了罗恪定最久远的记忆。

  数十年前,身为一个连小妾也算不上的女人所生的儿子,罗恪定来到人间后,足足有二十一年没有名字。

  时间的打磨本该让他学会了在一切情感与事情上和稀泥,但五十四年了,唯独在那屈辱与找不到自我的少年时代,在这二十一年间的记忆缝隙中,留下了永远柔软却难以阐释的心结。

  “本、本帅会给他们取名字的,让他们好好的做,本帅会用学来的所有学问,给他们取最好的名字!”

  罗恪定双手抱拳行了一礼,转过身,往棚户巷子内走去,心中想着叶广宙与自己的其他谋划,

  那些吴国女人,可真不简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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