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烟雾弥漫
一路舟车劳顿过了月余，小夭终于到了离龙泉山不远处的小镇。
因为山路陡峭曲折，并不适合马车前行，所以莫修远准备弃了马车，和小夭一起步行上山。阿青苦着脸站在马车旁，有些委屈，“公子，您难道不带我一起上山吗？”
莫修远道，“将马车停在客栈外，让伙计好生照顾。你就在客栈里，等着我们回来就好。”
阿青闻言，脸垮得更厉害，“可是我也想跟你们一起上山。”
小夭有些不忍，“要不让阿青和我们一起去吧。”
“一路上都是阿青在赶车，一定十分疲累，不如让他留在客栈休息休息，此处离龙泉山也不远，我们二人同去就好了。”
好像也是，一个多月来阿青确实很辛苦，小夭觉得莫修远的话很有道理，也变了口风，“阿青，你不必逞强，就在客栈里等我们吧。”
阿青慌忙举起了手中的剑，“我是公子的侍卫，我得保护公子！”
莫修远淡淡瞟了阿青一眼，“小夭会保护我的。”
小夭连忙点头，“嗯，我很厉害的。”
阿青：我有点绝望……
次日一早，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小夭就扣响了莫修远的房门，莫修远走过来开了门，小夭一看，脸红了。
莫修远应该是刚刚起床不久，连头发也没有束好，一头青丝自然的垂落在肩膀上。小夭纠结着要不要进去，莫修远笑着开口了，“帮我束发可好？”
小夭呐呐点头，被莫修远拉着进了房间。莫修远坐到了镜子前，小夭拿起了梳子，却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莫修远挑眉，“不会？”
小夭脸红得厉害，“我不太记得了。”
莫修远眯了眼睛，“你以前替别人束过发？”
“嗯，以前替我爹束过几次，但是弄得并不太好。”小夭有些心虚的说道，其实不是不太好，而是特别不好，她爹的头发都被她扯下来好几根。
莫修远笑了笑，自己伸手把梳子拿过来，“那你做一边等一会儿，等我束好了头发我们就出发。”
“嗯。”
莫修远伸手迅速的给自己束了发，又配了青玉冠，整了整衣袍，对着小夭道，“好了。”
小夭惊讶，眼前的莫修远一身白袍，墨发青冠，好一个偏偏浊世佳公子。小夭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莫修远如此模样了。这一路上风餐露宿，莫修远总是一身黑衣青丝不挽。在小夭的记忆里，莫修远这样郑重的打扮自己，还是头一次。
“莫大哥，你为什么这样打扮自己？”
莫修远逗她，“今日要去龙泉山，美景在前，我怕你只看秀丽的风景，却不肯看我。”
小夭睁大了眼睛，一副认真神色，“你也好看。”
好了，本来是想逗弄她，最后反而是自己被调戏了。莫修远失笑，抬手揉了揉小夭的头发，笑道，“走吧。”
“嗯。”
走到了太阳高升，才隐隐看到桃花树的影子。已经是七月，原本艳丽的桃花都谢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不规则的伸展着，像是丑陋的涂鸦。
小夭一边走一边跟莫修远说着话，龙泉山的每一草每一木她都是熟悉的，热爱的，她忍不住想要把她所知道的通通告诉莫修远。
莫修远却只是安静的听着，不言不语。脸上的神情随着距离的减短而越来越严肃晦暗。
小夭注意到了，她停下了脚步，脸上雀跃的笑容也消失了，担忧的望着莫修远，问道，“莫大哥，你怎么了？”
莫修远回过神来，眼前是小夭担忧的脸。他谨慎的选择着用词，问道，“假如，我是说假如，你发现桃花寨没了，你会怎么样？”
小夭皱了皱眉，又笑了，“桃花寨怎么会没呢？我阿爹和众位师兄都在那里的，就算出了事情，他们也肯定不会放弃桃花寨的啊。所以桃花寨怎么可能会没呢？”
莫修远心里一沉，眼睛里的刺痛一闪而过。
小夭看着莫修远的模样，心里也有些不安了。莫大哥不是无的放矢的人，他这样说，难道……
小夭一咬牙，也不顾身旁的莫修远了，施展了轻功就朝着桃花寨的方向去。还没有走进，就闻到一股刺鼻的烟味。
烟？小夭的心跳停了一瞬，更加快速的往桃花寨的方向赶，等她到了离桃花寨不足一公里的时候，傻了。
烟，漫天的浓烟，几乎让人看不清烟雾里面是什么。青黑色的烟雾席卷了整个桃花寨，聚集在一起，连带着天空都灰暗起来。木板掉落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炙热的火光烧烤着灼热的空气，难以控制的熊熊烈火毫不留情的吞噬着这片小小的土地。
小夭仿佛被定了身一样，移不开自己的脚步，亲眼看着木制的小楼在熊熊燃烧的烈火里一连串的倒塌，连续发出巨大的声响。她想要大声尖叫，却喊不出一丁点儿的声音。小夭觉得自己的心里，有那么一块地方，也一起塌了。
小夭想大哭着往木楼里冲，浓厚的烟尘却呛得她不停的咳嗽，逼着她停了脚步。炙热的空气将她的眼泪都蒸发掉了，仿佛连哭一哭，都成了奢望。
火势太大，又是这样干燥的天气，这样易燃的木楼，没法挽救了。救不了了的。无力回天了。小夭明白的，越明白越疼痛，她跪在地上，眼睁睁看着从小长大的木楼在这场漫天大火里，一寸寸的化为灰烬。
什么都不曾留下。
小夭木然看着前方，眼睛里却是空茫茫一片。
莫修远赶过来时，看到的就是小夭跪坐在地上，一脸哀大莫过于心死的绝望模样。他的心不可控制的揪痛起来，连忙跑到小夭身边，将小夭紧紧抱进怀里。
小夭瘫软在莫修远的怀里，她紧紧抓着莫修远的衣袖，因为太用力而指间泛着白，无助而又绝望的看着莫修远，又好像不在看着他，喃喃道，“没了……”声音嘶哑又破碎。
“阿爹，师兄们……阿远，救他们，救救他们，求你……”
声音里有不可抑制的颤抖和卑微无助的祈求。
莫修远听着小夭的求助，却只能把她抱得紧一些，更紧一些。
这一场大火，烧到将近傍晚才渐渐熄灭。桃花寨本就是依山而建，不过十几间屋子。但因为在山上，就地取材，所用材料多为树木，石块都极少。这大火烧得猛而急，于是大火后，天边绚丽多彩的晚霞下，一片黑色的断壁残垣。
小夭跪得久了，膝盖通红。她试图着自己站起来，却又跌倒在莫修远的怀里。干涸许久的眼睛突然湿润起来，小夭红着眼睛，攥着莫修远的衣角小心翼翼的问道，“我阿爹他们不会有事的，对吗？”
莫修远低头看她，却不回答。
小夭定了定神，扶着莫修远站起来，踉跄着一步一步往桃花寨里走。
零星的火星跳跃着，在晚风里落寞的熄灭。
小夭本能的往阿爹的房间走，阿爹的小楼是单独建的，砖木结构，阿爹和师兄们若是没有离开桃花寨，必然都在这栋小楼里。
莫修远默默跟在小夭身后，看着她感觉不到疼痛似的，搬开掉落的木头断石，走进屋里。
屋子里仍旧残留着灼热的气息，落下的灰烬铺了一层，每一脚踩上去都留下深深的痕迹。小夭顺着记忆找到了阿爹的卧室，找到暗室的开关，颤抖着手打开了暗室。
屋子里的空气充斥着浓厚的烟味，门一开，一股脑的涌出来，呛得人眼泪直掉。
眼前的景象让小夭下意识的狠狠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眼泪迅速在眼眶里聚集。
屋子里，几个男人并排躺在石床上，桌子旁也趴着人，几把长剑凌乱的扔在地上。他们穿着同样的青色长衫，青衫却因为浓烟染上了片片灰黑色。
小夭踉踉跄跄的走过去，努力睁大了眼睛去看石床上的人。这一眼，就碎了一颗心，眼泪决堤般涌了出来。
“师兄！”
莫修远听到小夭撕扯着嗓子破碎的喊到。声音里的绝望悲痛那样的清晰而尖锐。
莫修远走上前去，不由分说的就将小夭按进了自己的怀里，“别看了，小夭，别再看了。”几乎是恳求的语气。
小夭挣扎着挣脱了莫修远的怀抱，用袖子狠狠地擦掉眼泪，又往石床的方向走过去，看了一眼就忍不住跪下。
床上的男人狰狞着表情，死不瞑目的愤恨模样。
小夭一个接一个的扯着他们的衣角，小声喊着，“师兄，小夭回来了。你看一看小夭啊，看一眼，看一眼小夭啊，师兄，你看一眼，看一眼小夭啊，师兄！”
没有人回应。
得不到回应。
小夭想更仔细地看一看，却又害怕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这些已经睡着的人，这些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们。
身上狰狞的伤口，暗红的血迹，破烂的青衫，落地的长剑，不用想都知道是怎样惨烈赴死的无奈模样。
小夭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莫修远轻轻走过去，将小夭拉起来，紧紧抱进自己的怀里。
怀里的女孩已几乎站立不稳。莫修远知道，从这一刻起，一切都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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