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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维护


  “长公主殿下容禀,”莫欢心里明白,现在若不解释清楚,恐怕这事会成了华阳长公主心中的一根刺。且不说对平阳伯府会有什么影响,这位可不是好惹的主,贵人能少得罪就少得罪。

  “民女胆小,那日见到长公主仪驾有些胆怯,”见华阳没有说话,莫欢只能硬着头皮接着说,她现在脑袋空空,只能听见自己微颤的声音,“况且我同净空师傅不过匆匆一面,一时反应不过来,并非有意欺瞒。还望殿下恕罪。”

  这是实话,她同净空年幼相识,十年之后再见,也不过说了两句话。那天又被华阳威严震慑到,哪里还能记得那么多?莫欢又抬眼偷偷地觑了姐弟两人一眼,仅仅眉眼十分相像,再无旁的。

  再者说,两人一男一女,净空又顶着个大光头,她怎么也不会往那方面去想的。

  净空听了大概,才知道华阳的怒气因自己而起。心里叹了口气,停了手里轻转的佛珠,半俯下身子对莫欢柔声道:“两位施主请起吧。”

  莫欢闻言抬头对上净空的眼,只见他眉目俊朗,想是在佛门之地待久了,这满府的华贵也掩不住他身上的清静之气,恍惚间她仿若又看到当年那个心善可爱的小和尚。

  她这才稍稍地安了有些慌乱的心,至少可以肯定,若是华阳真要降罪,自己好歹可以有个人帮忙求求情。

  只是华阳没有发话,莫欢又不敢擅自起身。

  华阳长公主见两人眉目相对,不像是不相识的。满是疑惑地看了一眼净空,心下却暗自吃惊,九弟入宫已经半个月光景,何曾见过他主动替人解围了。李贵妃在他那里可是踢到了不少的铁板,每次也只见他像是闭了口的河蚌,怎么撬也不开口。

  眼神在两人身上溜了一圈,华阳心里暗自猜测恐怕两人的交情不仅仅是匆匆一面罢。也不想拂了净空的面子,遂敛了怒气淡淡道:“安亲王喊起呢!”

  莫欢心里苦不堪言,这位果然不是个好惹的主。脸上却不敢露出多余神情,怕自己说错话又惹恼了她,只低头垂目一字一句甚为谨慎:“民女谢王爷恩典。”

  说完才同南燕两人相互扶持着起身,退到一旁不敢再多话,也不敢擅离,只盼着两尊大佛赶紧走才是。

  主仆二人贴得近,莫欢自然能察觉到她的害怕,右手不自觉地紧紧了南燕轻颤的手,无言安抚着她。

  净空看了眼低垂着头的莫欢,方才第一眼见她,脸上还带着酒晕,现下已经苍白了脸色,额间那颗朱砂痣仿若也失了颜色。

  他心里大致能猜到自己无端给她添了许多麻烦,也知道赶紧离了此处才能让她更自在一些。遂朝华阳看了一眼,清朗的声音缓缓道:“我们走罢。”

  华阳闻言看向净空,凤眼里满是探究。向来只有自己催促他的时候,今日自己反倒成了被催促的那个。心里的疑惑更深,朝净空柔和一笑:“不急。后头外祖母恐怕还未散席。”

  “今日走了路,有些累了,便歇歇罢。”话了,在凭栏处寻了位置坐下,颇有闲情地看了四周景致一圈。才意味深长地觑了莫欢一眼,不紧不慢地道:“可是宴席不好,倒离了四处走动?”

  莫欢心里一咯噔,这是给她挖坑呢,只好福了福身细声道:“将军府的宴席自然是难得的,只是民女吃了酒,想散散酒气,走迷了路,不曾想冲撞了两位殿下。”

  华阳也没再揪着她问,又指了指身旁的位置,对着莫欢盈盈一笑,丝毫不见方才的冷意:“你来这里坐,同我说说话。”

  莫欢心里迟疑,只当自己听错了话,下意识地看向净空。

  净空见华阳阴晴不定,神情莫测,心里也颇为惊疑,不晓得她要打什么主意。脸上剑眉微皱,想着待会儿只能见机行事。

  华阳冷眼瞧着莫欢和净空的神色,好奇和探究欲越发的深了。

  她自然能看出净空对莫四姑娘颇有维护,原本只当九弟在佛门之地待久了,是个冷情之人,没成想还能见到这一遭。

  “姑娘……”南燕见她不吱声,唯恐又得罪了贵人,轻轻地喊了莫欢一声。

  莫欢心里直打鼓,也知道不能随意拂华阳的意,只能硬着头皮往前,朝她行了一礼,才微微侧身在一旁坐下,垂眸不语。

  华阳见她害怕,抚了抚自己昨日才染的凤仙花汁指甲,笑吟吟道:“你莫怕,本宫又不会吃了你。”睨了眼站在一旁的净空,话里意味深长,“更何况我也不敢呐。”

  莫欢听得头皮发麻,一时也不懂她话里的意思。只低声道:“民女不敢。”

  华阳见她拘谨,暗叹自己见她两次,好像把她都吓得够呛。

  其实自己对这莫四姑娘印象不差,至少看着老实沉静,不是那种惯会掐尖,左右逢源的人。

  华阳心里对净空的事好奇非常,遂拉过莫欢的手笑道:“你别怕,本宫只同你说说话。”

  见莫欢抬眼满是惊恐地看着自己,华阳心里微恼,甚么时候自己成了凶煞了。脸上却依旧挂着笑:“你同我九弟是如何认识的?”

  这话问得不好,若有心人听了去,只会说莫欢不规矩。

  可现在莫欢却无心想这么多,这算什么事?想知道,问净空不就好了,为何还要扯了她这个无辜之人,自己可没有那么多胆子够她吓唬。

  见莫欢没有说话,华阳扯了嘴角轻笑:“你说道说道,本宫才能晓得,”她顿了顿,眸光在莫欢和净空两人间流转,“你是不是真的无心欺瞒?”

  话里带了些许威胁之意,莫欢自然能听得出来,这一顶帽子压了下来,就够她喘不过气来。

  莫欢在心里斟酌着字眼,不知从何说起。又恐说错了话,让这位祖宗满意了,又得罪了另外一尊大佛。毕竟如今净空非净空,他还是安亲王。

  思及此处,抬头看了净空一眼,却见他目光清澈,平静地看着自己。

  莫欢心里稍稍缓了口气,定了定心神,尽量把话说得谨慎,不让华阳误会了去:“长公主容禀,民女年幼被拐子拐了,经过拢翠山时,一时情急从车上跳下来,磕破了头失了些许记忆,后来被净空……”

  莫欢暗恨自己的习惯性思维,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抬眼见华阳没有怪罪,才又接着往下说:“幸亏被王爷所救,佛音寺容我在寺里住了几个月。后来王爷随了空大师出门云游,民女被平阳伯府寻了回去,便没见过王爷。”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那日在佛音寺上香,也只是同王爷匆匆道了声谢。再多便没了。”

  抬眼却见净空不动声色地看着自己,莫欢心里惊疑不定,她应该没有说错话罢,只是很客观很诚实地把当年的事情描述了一遍。

  华阳见她三言两语地便说完了,有心再问问,却见净空无甚神情,只当他心里不高兴,也知道再问下去恐怕不大合适。

  场面一时有些凝滞,华阳见两人皆不说话,凤眼轻挑轻笑了一声:“如此倒是一桩英雄救美的好事。”

  莫欢听到这句话,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心里惊恐,又觉得尴尬万分,连忙起身福了福:“长公主说笑了,民女不敢当。”

  抬眼见华阳笑得意味深长,莫欢就怕她下一句来个“以身相许”。

  虽说救命之恩不敢忘,可她也没有那个心思和胆量同这些时运未定的大人物多有牵扯。

  净空见莫欢一脸难色,也知道方才华阳的话让她不自在。

  只是他心思宁静,倒比莫欢显得自在了许多,思忖了会儿才沉声淡淡道:“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长公主莫要多虑了。”

  华阳被他一噎,念头一转,不气反笑道:“是了,倒是我多嘴了。”

  末了,又盯着莫欢深深地看了一眼,才转头对着净空道:“走吧,外祖母恐怕等着了。”

  莫欢敛了心神福身恭声道:“民女恭送二位殿下。”

  主仆二人心里还来不及舒口气,却见净空走了两步又站定,朝莫欢双手合十行了个佛礼:“还望施主莫要介怀。”

  莫欢一愣,过了会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自己因为他受了长公主的怒气,也因为他,长公主才消了对自己的怒气。因果循环,谁也理不清其中的始终。

  “民女不敢。”莫欢朝着净空深深一福,不论其中因果,就算真是因为他受了牵连,自己恐怕也没那个胆量多说一句。

  在这异世,她活得仿若蝼蚁,微乎如粟。

  净空往旁边一侧避开她的礼:“贫僧乃是方外之人,当不得施主如此大礼。”抬眼见莫欢脸上似有悲色,思忖了片刻才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话了,又念了声佛,遂转身跟上华阳,只留下一道英挺的身影,慢慢地消失在回廊拐角之处。

  莫欢心里一滞,愣在凭栏处坐了许久。

  是了,莫叹世道不公,时运不济。日子再差,也能变得好,日子再好,也能把它毁得面目全非。好与不好,皆在一念之间罢了。

  莫欢空望着净空离去的方向,就好比他,便是离了净地,恐怕也在苦守一份净心,为的就是要替自己争一争。

  那自己这般,是争还是不争?与其空叹,不如在屈就里让自己过得再好一些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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