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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门外


  清漪对着弟弟的脸,一时半会不知道要如何安慰他。她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背, “好孩子, 不要怕,不要怕。”阴暗处没有人会注意, 附近更是没有多少人来往,所以杨隐之对着姐姐可以放心的暴露出自己的脆弱。

  “姐姐, 我是不是很没用?”过了半晌,怀里传来少年人带着哽咽的声音。杨隐之记得自己被慕容定带回来之后, 姐姐对他说的话。阿爷已经没了, 杨家散的不成样子,他们这一系恐怕也就他一个男丁活下来, 所以不管怎么样他都要立起来。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可是事情没有他想的那么容易。

  清漪心疼的揉了揉他的头顶, 杨隐之明明还没到及冠的时候, 却已经早早的去了孩童的总角。

  “不,十二郎很勇敢。就算是比你大的那些男人, 恐怕也不是个个都和你一样懂事。”清漪按住他的肩膀,“他这次做的的确过分,人杀了也就杀了,偏偏要带去林子里头喂猛虎。你看到会害怕理所当然, 就算是慕容定他自己,我就不信他对着猛虎扑上来的时候,能够不怕。到时候还不是一样被猛虎咬个腚光。”

  清漪难得话语里带了一点粗俗的诙谐,杨隐之破涕而笑。

  杨隐之抬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 他推开清漪,站在那里有些不好意思。他已经是个大人了,在姐姐这里哭鼻子怪不好意思的。

  清漪看到他脸红扑扑的,不禁笑出了声,“在姐姐这里还害羞甚么,下回心里有甚么不舒服的事,可以找姐姐来说。”

  杨隐之闻言抬头有些迟疑,“可是那个男人那里……”

  “慕容定那里你不用担心,你是我弟弟,来找我说说话怎么了?”清漪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要是连这个都猜疑,那就真的没法想了。”

  “姐姐,上回你和……”杨隐之咬住唇,“到底谈的如何了?”

  杨隐之上次费尽心思让清漪和元穆见上了一面,两人的确是见上面了,可是谈的如何他也不知道,还险些被慕容定的人抓个正着。事后想起那些亲兵找上门的模样,杨隐之还有些手心发汗。

  清漪面上的笑容立即沉寂下来,杨隐之见状有些小心翼翼的开口,“姐姐?”

  “他说要带我走。”清漪回想起元穆对她说的那些话,手指不由自主的抓紧了袖子。

  杨隐之大喜,“那太好了,我之前还担心他会怕这些人呢,他果然还是没有忘记姐姐。姐姐和他约定好了甚么时候走么?”

  清漪摇摇头,杨隐之脸上顿时僵住了,“这怎么了?”

  清漪看他这模样,就知道他也和元穆一样没有考虑到里头的细节。只好压低声音和他解释了一遍,“要走容易,可是之后呢。要是成了别人的砧上鱼肉,那还不如不走!”

  杨隐之之前只是觉得姐姐和自己在慕容定这里是水深火热,恨不得立刻离开,至于其他的没有想那么多。被姐姐这么一提点才向后之后还有这么多事。

  “到南边也是个事。”清漪重重吐出一口气,“真的要他去做乡农是不行的,他也做不习惯,那些乡农比佃户能好到哪里去,何况南边比北边也没好多少。”

  “姐姐,不赌一赌怎么知道?要说此事难的话,世上万事都有其难处,可是不去做的话,谁知道呢。”杨隐之不甘心道。

  试一试总算会有一线生机,可如果试都不试,谁又知道结局!

  清漪一时哑然,她过了好会嘴唇抿成一条线,“十二郎,就算要冒险,你也要将其中的风险想明白,并且安排退路,如果想都不想直接扑上去,那和莽夫又有甚么区别?”

  杨隐之所有的愤慨全部堵在喉咙里,半点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他垂下头,灰心丧气,“姐姐,那要怎么办?”

  “如今是年关,各处加紧了对来往路人的盘查,这时候想要走,很不明智。只能等等。至少等安排妥当。不管是为人处世还是处置大事,想明白其中风险,并设置后路都是应当做好的。十二郎你在族学读书这么多年,不应该不清楚啊。”清漪握住了小少年的肩膀,双眼盯住他的眼睛,“当断则断固然好,但却不去想,那也是枉然。”

  杨隐之心中羞愧,他拱手对清漪就是一拜,“隐之受教了。”

  “好了,我们都是姐弟,用得着这么多礼么?”清漪叹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我说的话多想想,另外这段日子记得多锻炼一下身子,毕竟现在不比以前。”

  以前在杨家,使唤奴婢,冬日的时候,外面数九寒天,但屋子内却暖意如春。出门更是不管男女一定会揣个手炉,穿着狐皮斗篷,现在能吃饱穿暖就算是不错了,至于其他的东西,就不要奢望了。

  杨隐之当然明白姐姐说的是什么,“姐姐放心,这段时日,我一直都有在习武,不会和以前一样轻易病了的。”慕容定留着他可不仅仅想要他提刀,每日天不亮亲兵们就要起来绕着府邸里头开辟出来的校场跑圈子,明明寒风凛冽,每个人都能跑出一头汗来。杨隐之也没有例外,哪怕没和那些亲兵似得跑出一身肉来,但也感觉到自己身体比以前好上了一些,没那么畏寒了。

  姐弟两个说完话,清漪就返回署房内,铜驼街恐怕是北朝眼下最繁忙的时候了。顶头的上峰们对这些政务一窍不通,事情就全部落到下头这些属官的身上。清漪见到一个司马样的中年人脚下走的虎虎生风,眼睛没注意看,结果和另外一个长吏撞在一块。两人脚步都快,面门撞在一块,哎哟哎哟两声,屁股都墩在地上了。

  两人怒目而视,觉得都是对方的过错,但谁也没大打出手。

  清漪趁着别人都转头看向这两个人的时候,赶紧溜回慕容定那里。慕容定胆子也大,这段时间几乎天天带她来,似乎很乐意用她做这些文秘该做的事。

  “最近四中郎将的笔迹变得格外出众了啊。”清漪闷头走路的时候,听到几个曹吏在议论,“观其字体,笔法精妙,笔势飘然含蓄又行云流水一般,字骨清秀,颇有大家风范。”

  “短短时间之内,四中郎将的书法竟然有如此大的进步,若不是前后两回字迹颇有相似之处,我们恐怕还以为是别人代笔呢。”

  曹吏的话远远的传到清漪的耳朵里,清漪脚下一顿,重重吐出口浊气。别人夸慕容定的字好看,那就是夸她的书法好。算是好事呢!

  好事个屁!她心里真不舒服!心里想着,脚下步子更加快,一不注意一个人和她撞上了,那人撞的她整个人几乎都飞出去,她坐在地上,墩在地上的尾骨一阵痛麻。

  “哎哟,对不住对不住。”她还疼着,撞到她的那个人,倒是连连道不是,并且搀扶她起来,“小郎君没事吧?”

  说话人嗓音尖细,听着比正常男人要少了一股中气,听在耳朵里又轻又细,清漪抬头看了一眼,发现是个中官。

  “没事。”清漪退开一步。

  中官满脸都是笑,“没事就好,要是小郎君摔出个好歹来,恐怕我也要受罚呢。”

  清漪对中官行了一礼,匆匆走开,走了几步,她察觉袖子里头有些硌人,之前并没有这种感觉,她伸入袖子里一掏,指尖就碰到硬硬的东西。她下意识的去看之前那个撞到她的中官,中官已经走了几步,他似乎能够察觉到她的目光似得,也回过身来,对她微笑颔首。

  清漪立刻装作没事人,加快步伐走了。

  慕容定在署房内等她,自从把清漪带过来之后,他算是食髓知味了,要回什么,自己动动嘴,词句都有清漪给他整理写好,不得不说清漪那一手字,就算是他这种不怎么喜欢文墨的,都觉得赏心悦目,又没有任何的娇柔女气。

  用的顺手,他干脆回回来了,为了不让被慕容谐抓包,他还特意让人出去盯着,要是见着护军将军来,立刻来通知他。

  “回来了?”慕容定喝一口她煮的茶汤,茶香沁入心脾,让他深深吸了一口这怡人的茶香,身心都觉得舒畅无比。自从有她在身边,自己这过得可比以前要舒服多了。

  “嗯。”清漪嗯了声,走进来到火炉旁,把双手放在炭火上烤了烤。待会还要给慕容定写文书,如果手指冻僵了,也写不好。

  慕容定坐在那里,瞧着她鼻头冻的红红的,一双眼睛呼闪着点点光芒,通红的手指在火上小心翻转。

  “你出去和你弟弟说话了?”慕容定看了好会,突然开口问。

  清漪身体一僵,而后很快点点头,没有半点迟疑,“嗯,那孩子最近有些魂不守舍。我忍不住,去看看。”

  她没有说杨隐之为何魂不守舍,慕容定倒是猜出来了。

  “都这么大了,胆子还这么小,不应当。我当年十二三岁,自己拿了弓箭和刀,和其他人猎杀了头狼。”

  “如果人人都能和将军比的话,那就好了。”清漪手指被炭火烤的有些生疼,但她似乎没有半点察觉,依然保持着之前烤火的姿势,和他说话。

  慕容定一听,顿时笑出了声,没有人不爱听好话,何况还是从美人口里说出来,“你这话说的我爱听。”

  他摸了摸下巴,“最近恐怕又有的忙了。”

  “可是有蠕蠕南下作乱?”清漪听他这么说,立刻抬头问道。

  慕容定摆摆手,“不是,若真是这个,我干脆亲自到大丞相面前自请去打蠕蠕了。”

  清漪看他,那双眼睛眨了眨,没有说话,慕容定嗤笑,“是个人私事。我阿叔想要把留在并州的家眷接过来。毕竟我们都在洛阳,把人留在并州也不像回事。”

  他说到家眷两个字的时候,清漪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她见到慕容定眼底有幽幽冷光泄出。

  她垂下头来,当做方才什么都没有看到,坐在炉边。

  “将军,之前写好的文书,请你过目。”清漪把之前写好了的文书递交给慕容定,这一封是要给段秀看的,所以清漪之前照着慕容定的要求,写的白话了些。

  “……”慕容定将清漪之前写好了的文书拿过来,他通篇看完,颇为惊奇的看了她一眼,若是说之前那些文绉绉的文书,清漪能写好他不稀奇,毕竟世家子擅长的就是这个,清漪能写好也不奇怪,只是这通篇大白话的,就不一定能写的来,毕竟这和他们平常写的完全不同。

  “写的不错,”慕容定重点看了一下她没有写废话,要点几乎都在最前头摆着,一个不少,主次分明。瞥了一眼,慕容定把手里的文书放到一边。

  “……”清漪点了点头。

  慕容定见她脸上没有多少欣喜的神情,有些奇怪。他很少夸人,至于夸女人那少之又少。至少给他个笑脸吧?

  清漪转过眼来,就见着慕容定幽幽的盯着她,吓了大跳,“将军,这怎么了?”

  “……”慕容定手揉着自己的下巴,仔细的打量她。今日她和往日一样都是很清淡的男子装扮,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甚至他都见不到她带的头巾下有半丝乱发。脸上也没擦任何的脂粉,但这脸色没了脂粉修饰,依然白里透红。

  这清淡又俏丽的模样,还真有几分蛊惑人的味道。看着寡淡,却又诱人的很。

  慕容定咕噜吞了口唾沫,这间署房里头就他们两个,再也没有其他人,吞咽声在屋子里格外清晰。清漪立刻后脖子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都在他身边这么段时间了,哪里还不明白他这会起了什么心思?

  “将军,这里是官署!”清漪吓了一大跳,她急急向后躲开,可惜慕容定还是一把抓住了她的脚踝。

  她穿的很厚,男装穿在身上格外宽大,塞满了丝绵的长袴裤脚挂在脚踝上,他不费吹灰之力攥住,隔着厚厚的一层捏了捏,笑眯了眼睛。

  清漪喘气看着他,瞧他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生怕他下刻就禽兽了。

  “我又没说我要干甚么,你躲甚么?”慕容定扣住她的脚踝好整以暇,“怎么?”

  “将军。”清漪试着往外头抽了抽自己的脚踝,结果被他扣的更紧,清漪试了几回,最后只好放弃,她双臂撑住身体,不敢再动,生怕又不经意触动他哪根神经。这家伙发情简直毫无征兆,她裹得严严实实,露出来的只有个脑袋,他都能发情。真的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了。

  “好了,你怕甚么,我又不要你如何。”慕容定说着顺手松开,清漪立刻收回脚去。坐到一边,离的远远的,生怕离他近了。慕容定见她一脸惊魂未定,不由得摸了摸脸,难道自己脸变了,变得难看了?

  正在奇怪的时候,门外传来李涛的声音,“将军,大丞相让你过去一趟。”

  李涛这话对清漪来说无异于天籁,慕容定听到李涛这话说,立刻站起身来,“你留在这里等我。”说完,他直接就出去了。

  李涛站在门口等慕容定走过去后,看了一眼屋子里的人。妍丽的少女如同一只受惊了的白兔,坐在大床的角落里头动也不敢动。李涛看了一眼之后,立刻面无表情将门拉上。

  门合上之后,室内立刻安静了下来,清漪等了好会,外头没有传来任何动静,她才小心翼翼的从自己袖子里头拿出之前那个中官塞进袖子里的东西。

  那是个蜜蜡丸子,蜜蜡只有士族还有贵族才有能力用的东西,蜜蜡燃烧性好,而且不会生出任何的黑烟。清漪把那只蜜蜡丸子放在火上烤了烤,外头一层蜜蜡都软了,她将里头的布条抽出来。

  不出她所料,这个蜜蜡丸是元穆叫人给她送来的。他在信中说了自己绝对不会忘记将她救出来,既然她觉得此刻不是最佳时机,那么他就慢慢蛰伏,等到那刻的到来。

  纸条上熟悉的字迹看得她双眼发热,她说的话,元穆既然真的听进去了。

  她迅速将手里的东西投入了碳炉,蜜蜡被火一烧立刻起了明火,不多时,那亮起来的明火随着布料化作灰烬很快的平复下去。清漪打开一扇传呼,好让屋子里头的气味快些散去。

  外头的冷风吹进来,吹拂在脸上,冷的脖子立刻缩进了衣襟里。

  **

  慕容定带着人直接去了段秀那里,大丞相在铜驼街自然也有办公的地方,只是段秀一般不怎么爱来,他办公一般都是在他自己的丞相府。或许是见着这会到了年关,给宫里的小皇帝一个面子,屈尊降贵到了铜驼街。

  慕容定一进屋子,一股带着馨香的热浪扑面而来。屋子里头已经坐了好几个人,慕容谐也在其中。

  慕容定左右扫视一眼,发现几乎跟着段秀出来的骨干都在,他立刻拂去袍服上的褶皱,抬腿入内。

  “下官见过大丞相。”慕容定对上头的段秀就是一揖,段秀见到他,抬了抬手,“四中郎将来了。”

  慕容定心头一个咯噔,下意识看向坐在段秀左手边的慕容谐,慕容谐五指并拢对他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东西带来了?”段秀似笑非笑看向慕容定。

  慕容定立刻将手里的文书呈交上去,段秀接过来一看,眉头挑了挑,“四中郎将手下多了个能写节略的人才?”

  慕容定想起清漪来,这节略都是她写的,当然他事后都会过目,这人才还是给他比较好吧!

  “人才算不上,不过她写这些的确是有一手。”说完,慕容定脸上笑容一收,“大丞相,这次靠近南边的沙洲白沙关城等关池已经查探到梁军动向,观其意图,似乎所图不小。”

  “南人时常如此,”段秀不甚在意。

  慕容定抬眸看了段秀一眼,他又开口,“若只是南边的梁国,那倒不足为虑,可是现在六镇北边的蠕蠕正是蠢蠢欲动。这些年来蠕蠕已经比之前更加强大,并不好对付。如果梁国和蠕蠕练手,两边夹击,就算梁国弱如牛羊,有蠕蠕这么一条疯狗在,恐怕我们应付起来也十分吃力。”

  南边的汉人想要联合北面的蠕蠕,已经不是一回两回,段秀自己也是六镇出身,知道蠕蠕人的战斗力,他吸了口气,抬眼看向慕容定,“那么你可有良策?”

  “大丞相抬举我了,我哪里有甚么良策?”慕容定立即就笑了,“如今我朝正是百废待兴之时,如果要和两边打,依照六镇的实力,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耗费太大。不如暂时和其中一边交好,专注对付另一方,等到平定一方之后,就可以腾手出来了。”

  这也是惯用的法子,毕竟和蠕蠕还有南朝打,消耗实在是太大。就是段秀自己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在两面夹攻之下能够取胜。

  “也只能如此,如果南边一定要打,倒也不怕他。北面的蠕蠕,我私心是不太愿意和这些虫子把酒言欢。”

  “那容易,吓他一吓。”慕容定道,“蠕蠕都是些无利不起早的人,眼下正是冬季,草原上风雪正盛,此时出兵,恐怕会打定主意夺上一票。但是风雪之下的胆气足也弱的很,灭了他的胆气,足够他安生到明年开春。”

  “……”段秀闻言,他嘴角勾起,眼角里多了几分暖意,“六藏果然是少年人才。”他说着看向慕容谐,“依照我看,假以时日,六藏也会和你一样成为一员大将。”

  “大丞相过誉了。”慕容谐低首道,“这孩子就是个暴躁性子,老是闯祸,若不是大丞相照顾他,恐怕还不知会成甚么样子。”

  “嗳——这个不算甚么。”段秀笑容满面,让慕容定坐到位置上去。

  众人又恢复了谈笑。

  有人给慕容定上了浓热的羊奶,羊奶冒着淡淡的膻味,慕容定接过来,一饮而尽。耳边听到有人说,“听说你的婶婶还有那些堂兄弟要来了?”

  慕容定将手里的瓷盏丢到一边,抬眼看过去,是贺拔盛。贺拔盛慢悠悠的喝着手里的酪浆,“我记得你和那些个堂兄弟关系并不好吧?你阿娘也没少受你婶婶的气。说起来也怪,换了别人早就受不了这口气,改嫁去了,偏偏她还就不改嫁。”

  “你再多说一句,小心我回头收拾你。”慕容定丢下这句。

  贺拔盛一愣,他讪笑两下。慕容定前段时间把贺突拓拖去喂了老虎这事,洛阳里头恐怕没有几个人不知道的,慕容定下手狠,没个轻重。方才一开始段秀对他冷言冷语,也是这个缘故,不过看现在段秀和慕容谐言笑晏晏的模样,这事十有八、九是不会追究了。

  贺拔盛闭上了嘴,慕容定的心里却不安宁了。

  他对婶婶贺楼氏深恶痛绝,只是碍于阿叔的面子,才没有和婶婶闹翻。年幼时候那些冷言冷语,对母亲韩氏的讥笑和讽刺,都是他心底的一根刺。

  若不是阿叔,这些人这些人!慕容定手掌收紧。

  段秀正在和诸将商讨派谁去吓退北面的蠕蠕,慕容定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等到他从段秀那里回来,心下压着一股邪火。跟在他身后的亲兵这会已经看出他情绪的不对,谁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去碍他的眼。几个人都大气不敢喘,清漪在署房内整理那些让人头痛的文书。

  门从外头猛地拉开,啪的一声带着无尽的火气。清漪吓了一大跳,手里的笔都错了位置,在一卷黄麻纸上留下一个黄豆大的墨点。

  “……”清漪抬起头,默默看着门边站着的慕容定。

  慕容定脸色潮红,轻轻喘息着,明显生气了。清漪站起来退避到一边,“将军。”

  简简单单两个字如同一盆水,哗的一下就浇在心头上,那熊熊的怒火,顿时就灭了一半。

  慕容定到了那边的箭漏,水一点点的从箭漏里滴落,“到时间了,回去吧。”

  亲兵们对他突然就消火了这事颇为摸不清楚头脑,这些亲兵除了杨隐之,其他的人多少都跟了他几年,知道慕容定脾气一旦上来了就很难消下去,打人还算是好的,有时候不知死活的人凑他跟前挑衅,最后他恐怕连个全尸都难捞到。

  这样一股火气到了一个弱女子面前,竟然无影无踪了?

  清漪看到慕容定身后那一群亲兵们的诡异表情,摸不着头脑。她跟在慕容定身后。

  洛阳任然是天地白茫茫一片,雪早在两天前停了,这场雪又大又漫长,扫到路边的雪堆都堆的老高。

  清漪瞥见这么高的雪堆,心底有些痒痒的。慕容定转头看见她盯着那些雪堆出神,愣了愣。

  “待会你回去,和你姐姐见见面。”慕容定冲杨隐之来了句。

  杨隐之莫名其妙,但他能和姐姐正大光明说几句话,非常高兴,声音都不由自主的上扬,“谢谢将军!”

  终于是露出了一丝少年人该有的活力。

  回到了府邸里,清漪居住的院子热闹非凡,天气冷院子里头的雪也没有化开,兰芝从庖厨那里拿出来一个小铜锅,在屋子里头架在炭火上,她还准备了好些菜蔬还有牛羊肉之类的东西。

  慕容定是鲜卑人,也吃惯了肉食,所以庖厨下牛羊肉从来都不缺。

  清漪带着弟弟在院子里头堆雪人,快要过年了,这也算是两个人提前过年。

  两人的手冻的通红,但还是没有停下来,不一会儿雪人就堆起来,清漪取了两块炭块镶嵌在雪人脸上,拿个削尖了的萝卜当鼻子。两只竹帚插在身体两旁,木盆往头上一扣,活脱脱就是个滑稽的小丑。

  “哈哈哈!”杨隐之见到雪人那滑稽好笑的模样,笑的捂住肚子,肩膀颤抖个不停。

  慕容定缓缓踱步到门外,听到从门缝里头传来的欢笑声,那笑声听到耳朵里,无比的刺耳又极具诱惑力。他站在门外透过门缝向里头看,见着院子里头那个滑稽好笑的雪人胖滚滚的身子,还有两只竹帚的手。

  不用想,绝对是她做出来的。

  那个对他不假颜色的少女按住杨隐之,手里抓着一团雪往他脖子里头塞,杨隐之对着她连连作揖,“好姐姐,饶了弟弟吧!”

  姐弟两个笑闹成一团,那个婢女满脸笑意从屋子里头出来,“六娘子,十二郎君,奴婢刚刚把锅子弄好了,酒也备下了,赶紧进来吧!”

  “走走走。”清漪丢开手里的雪,拉着弟弟到里头,“我们这个就算是提前过年了,你也可以喝酒,但是不可以喝多了……”

  门缝里传来的声音越来越远,渐渐的只听到欢笑声。这些像利刀,刀刀割的他生疼。可犹如美酒甘霖深深的吸引他。

  他站在门外,寒风凛冽,可他依然站在那里丝毫不动。他突然察觉到他的渴望,对她的渴望。

  没有一刻能像此时,深深的想要她。

  作者有话要说:

  慕容大尾巴狼毛色晦涩:我也是宝宝,需要怜爱……

  清漪小兔几和弟弟欢快的去吃肉喝酒了

  未婚夫捧腹大笑:哈哈哈哈,你活该!

  慕容大尾巴狼大怒:兔几吃什么肉喝什么酒,快来安慰我!

  清漪小兔几:你滚!

  **

  我今天大姨妈……嗷~战斗力爆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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